含香靈覺得自己被那么多男人拒絕過了,都沒那么傷心,可唯獨(dú)這一次,唯獨(dú)顧北陌,他毫無動作,可卻能兵不血刃地傷到她。
人就是這樣,一件事你習(xí)慣了,就成了你最可怕的執(zhí)念。
夜,涼風(fēng)習(xí)習(xí),甚像裹著涼意的蠶絲。
忘憂亭里,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
含香靈坐在輪椅上,經(jīng)過一天的抹藥,腳踝處已經(jīng)沒有那么痛了,只是還不能長久下地走路。
“姐,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后花園?”久久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詫異。
含香靈回頭,看到她手里的花生米,似笑非笑。
久久見此,急忙把花生米藏到身后去,低頭看地面,咕噥著:“今晚怎么那么衰,怎會碰到姐……”
“久久,你在說什么?”別以為她沒聽到!
“我沒、沒說什么……”久久急忙擺手。
“別藏了,我早就知道你有喜歡啃花生米的嗜好,你也過來坐吧。”香靈拍了拍旁邊的石凳。
久久走過去坐下,把花生米放在石桌上,然后盯著花生米一直不敢開動。
看她唯唯諾諾的,含香靈眉頭緊皺,歪著頭盯著她,直到把久久盯著發(fā)毛,她才篤定地問:“久久,我很兇嗎?”
久久猛然抬起頭,看著她糾結(jié)了一番,仍是沒說什么,最后直接擺手,語氣肯定:“沒、沒……”
“我想聽真話!”香靈一喝,久久就害怕地噼里啪啦地吐出來。
“姐你真的很兇,我每次看到你都從來沒有溫柔的一面,還有,那個……嗓門比較大,還比較摳,連廁紙都是用賬房先生算術(shù)扔掉的廢紙。還有還有……許是比較缺男人吧,總感覺姐每天的情緒都不怎么穩(wěn)定……”
“停。”含香靈忍不住打斷她,“缺男人這事還是不要說了。”
久久這孩子真是直腸子,含香靈要求她說真話,她還真是掰著手指,一字不落地吐出來。
“我就沒有一點(diǎn)優(yōu)點(diǎn)?沒有一點(diǎn)能讓男人喜歡上我的優(yōu)點(diǎn)?”香靈仍是不放棄地追問。
久久有些為難,“姐,我不是男的。”自然不知道男人的想法是什么呀。
含香靈陷入沉思。
“不過,以我們女人的角度來看,姐還是有很多優(yōu)點(diǎn)的。”
“什么優(yōu)點(diǎn)?”含香靈眼里閃著光。
“您為人仗義、熱情好客、對我們很好、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心地善良、愿意收留我們等等等等。”久久點(diǎn)完,抬起頭,驚訝,“唉,原來姐有這么多優(yōu)點(diǎn)啊……”
含香靈:“……”
“純爺們的優(yōu)點(diǎn)有個什么用,并不能給我?guī)硖一ㄟ\(yùn),想想就心塞。”含香靈徒手抓起一顆花生米,扔進(jìn)嘴里。
含香靈像是吃上了癮,一顆顆就往嘴里扔,“有花生米怎么能沒有酒呢,去,你去酒柜里拿瓶上好的女兒紅過來。”
久久盯著含香靈手砸吧的嘴,去拿酒的腳步慢吞吞的,“姐,你給我留點(diǎn)啊。”
“好的,去吧去吧。”含香靈擺手,繼續(xù)用花生米來療情傷。
久久不情不愿地跑去拿酒,不一會兒就折回來了。
含香靈拍拍手上的鹽粒,接過久久手中的女兒紅,打開瓶蓋仰頭喝了幾口。
久久看著盤中幾顆孤零零的花生米,癟著嘴,無比幽怨地抬頭看她:“姐,說好的給我留花生米呢……”
含香靈放下酒瓶,抹了抹嘴角的酒漬,“張師傅的花生米的翻炒技術(shù)可真是越來越好了,花生米脆而不焦黑,呃……不錯不錯。”
“姐,這是我在張師傅收工前請求他給我炒的,你怎么說吃完就吃完了?”久久拉下她想扛起酒瓶的手,怒視道。
“這有什么,我是老板娘,張師傅是我請來的廚子,以后我叫他每天給你炒盤好吃的花生米。”含香靈掙開安久久的手,繼續(xù)仰頭猛灌幾口酒。
“……”久久急忙拉下她的手,摁住,“姐,你別喝了,你還有腳傷摁,喝太多酒對傷勢不好。”
“不要,我要喝,你給我酒。”含香靈猛灌了半瓶,已經(jīng)有些許醉意,說話也都帶著鼻音。
久久察覺不對勁,更不敢把酒瓶給她。
久久忽然想到今天相親大會時的事,不由得地瞥了一眼顧北陌的房間,那里還亮著燭光,面色凝重起來。
“姐,你就這么放棄顧公子了嗎?以你一貫窮追猛打的作風(fēng),這不符合你的調(diào)調(diào)!”久久見她神色難郁,笑著給她打氣。
姐從來沒有這么傷神過,就算以前被無數(shù)個公子拒絕,她也一樣精神抖擻,窮追猛打的。
含香靈趴在石桌上,因醉意雙頰酡紅,眼眸里蕰著迷蒙的水霧,水汪汪的。
雖然醉著,但含香靈還是可以聽清久久的話,當(dāng)下就給否決了,“誰說我放棄他了!我絕不會放棄他,他、他……他就算喜歡上了柳絮,那……那我也沒事兒,反正……我的喜歡是我自己的事情……”
安久久:“……”
這種得不到回報(bào)的喜歡也太卑微了。
久久心里一疼,扶起她,把她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姐,你不要想太多了,反正顧北陌不要你,你還有我們啊,我和我爹、小林子他們永遠(yuǎn)站在你身邊陪著你,不管你以后的良人是誰,我們都不會讓你受欺負(fù)的。”
含香靈心中不免頓時漲滿暖暖的溫度,笑呵呵了一會兒,然后抬頭拍了拍久久的臉頰,“久久,姐真是沒白疼你。”
“好了好了,你這醉成這樣,我還是扶你回去休息吧。”久久說著,含香靈的身體就忽然軟下去,好在久久手快,立馬扶住她才不至于摔下去。
久久畢竟還比較小,身體架子還很小,架起含香靈這一個大人,歪歪斜斜的,腳步一深一淺,一不小心很有摔倒的跡象。
好不容易扶到前院客房門前,距離含香靈房間還有好一大段路的時候,碰巧碰到此時最不該出現(xiàn)的人。
“怎么喝成這樣?”顧北陌大本夜不知道去哪兒,現(xiàn)在才從外邊回到客棧,看到安久久架著睡得不省人事的含香靈皺眉問道。
他湊近一聞,一股濃烈的酒味兒撲鼻而來。
安久久勉強(qiáng)抬起頭,看到來人,整張臉都灰了。久久看到含香靈剛剛的郁郁表情和猛灌酒的架勢,想到姐這一切不開心的事都是因?yàn)槊媲斑@個男人,久久就不想給顧北陌好臉色。
“你管的著嗎?”久久嗤之以鼻,“你讓開,我要把姐扶回房間去。”
顧北陌看久久這不穩(wěn)的腳步,一不小心就有摔跟頭的危險(xiǎn),急忙上前,用扇子擋住兩人的去路。
“站住。”顧北陌站在兩人的面前,手一攬,把含香靈的身子接過去。她的頭靠在他的肩,兩人的體溫一時間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看了一眼肩頭毫無反應(yīng)的含香靈,隨后轉(zhuǎn)頭看向久久,定定說道:“就以你這小身板,能把她這體重扶回房間嗎?”
安久久:“……”
哥,你怎么能說大實(shí)話!
含香靈似是聽到顧北陌的話,反抗性地嚶嚀幾聲。顧北陌以為她醒了,結(jié)果不過須臾,又聽到淺淡的聲音。
久久那抹希望含香靈醒來,然后狠狠地推開顧北陌,來到她懷里的夢想……破滅。
久久又把含香靈扯回自己懷里,盯著顧北陌,怒道:“不用你假好心,我自己會扶她回去。”
顧北陌是不太明白久久對她的怨念是從哪兒來的,不過從含香靈的身上細(xì)想,她與久久關(guān)系要好,也大概知道了一些原因。
顧北陌皺了皺眉,“她腳上還有傷,怎么不讓她坐輪椅?”
“啊?木輪椅?”久久一拍腦袋,木輪椅還在忘憂亭里呢。
“你把她交給我,你先去把輪椅推過來,這樣才不讓她腳的傷勢加重。”顧北陌伸出手,作勢要奪回含香靈。
久久手快,躲過他的手,退離幾步站定,一只手擋在胸前拒絕:“不勞煩顧公子的好意,姐的房間就在不遠(yuǎn)處,我還是能把她扶回去的。”
“倒是顧公子,這么晚從外邊回來,看來是跟某個女人私會去了吧。”久久鄙夷地掃了顧北陌幾眼,怒眼而視:“還有,出去為什么不吹滅房里的蠟燭?你不知道這樣很浪費(fèi)我們飛龍客棧的資源嗎?!”
顧北陌現(xiàn)在倒是更加明確安舅舅說生氣的點(diǎn)在哪兒了,原來是為含香靈抱打不平。
他笑了笑,“久久,你一個小孩子,不懂。”
“什么叫不懂,我已經(jīng)及笄了!”久久越說越憤懣,“你這個負(fù)心漢,虧姐對你一往情深,你卻出去與那個女人私會,害得姐傷心難過,為你買醉!”
顧北陌垂在腿間的手緊了緊,笑道:“我對她不過是萍水相逢的情義,都沒有往那邊想,何來的負(fù)她?”
“你什么意思?”久久緊緊盯著他。
顧北陌看了看還在沉睡的含香靈,眸子緊了緊,“我沒有喜歡她……至少目前來看,我對她沒有男女之情,所以也不存在我負(fù)她。”
久久愣了幾秒,不知為何,心口忽然疼了一下。她知道,她在心疼含香靈的滿腔情意付之東流,竟然會喜歡這么狠絕的男人。
“既然不喜歡她,為什么要給她希望?”久久帶著鼻腔,似在哽咽。
姐自收留自己開始,對她和爹百般好,出錢給她念私塾,教她很多道理,就如一位大姐姐一樣,為妹妹盡心盡力,這般好的女子就該配對她百般好的男人,但,絕不會是顧北陌這種絕情的男人。
顧北陌皺眉,“我沒有給她希望……”
“沒有給,那你現(xiàn)在為什么要決定送她回房?”
“……”
安久久的強(qiáng)詞奪理讓顧北陌很是為難。含香靈的腿傷也有自己間接的關(guān)系,本只是看在她傷勢上想送她回去而已,想不到倒讓久久誤會了去。
“含掌柜的多日款待,她腳上又有傷,我碰到自應(yīng)該要送她回房。”顧北陌的聲音聽不出悲喜,淡淡的,透著疏離。
彼時,久久感覺到,自己肩頭似有液體的東西低落,很冰涼,滲進(jìn)她的衣裳里……
“姐?……”久久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她醒了?
“不用了……”含香靈依然靠在久久的肩頭,沒有回頭,聽不出情緒的三個字,很明白地拒絕了顧北陌的好意。
其實(shí)就在他跟久久來回?fù)屗臅r候,含香靈就已經(jīng)醒了。
久久愣了愣,不語。
顧北陌眼睛緊了緊,眸底的黝黑如一灘深潭,沒有波瀾的痕跡。
他也不語,只是靜靜看著含香靈背后,三千青絲垂直而下,如瀑布直瀉下來。
“久久,走吧。”含香靈有些悶悶的聲音傳進(jìn)久久的耳朵。
久久聽出來含香靈的情緒不對,怒瞪了一眼顧北陌,便扶著含香靈慢慢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外邊的月光,顧北陌不用想,想必也是個昏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