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機甲墜毀處移動時, 陸征他們很湊巧經(jīng)過了秦厲的尸體，被雨水沖刷一夜后泡得發(fā)脹可怖，完全沒有活著時的端正硬朗。

秦厲一動不動盯著自己的尸體，臉上平靜得仿佛那只是隨處可見的一株花、一棵草，可僵硬的身體到底還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也許是停滯太久，長生懷里的小白貓打了聲哈欠，發(fā)出細嫩的喵嗚聲。

這輕微的聲音卻如同黑夜中的轟然雷鳴, 瞬間讓秦厲回神，他不由自嘲道:“一直以來我的愿望都是參軍入伍，為聯(lián)邦的和平、星際的未來而戰(zhàn)。戰(zhàn)爭無情, 我想過自己會死在敵人手下，甚至預想了數(shù)種死法。”

秦厲喉頭吞咽了一下，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能夠說出這句話：“但真到了這一刻，才發(fā)覺我其實并沒有真正做好準備。”

“所以你后悔了？”白貓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長生配合地動了動手臂，他漂亮的眼睛里沒有多余的情緒, 仿佛這只是隨口而言，對方會不會回答并不重要。

長生看似無心，但陸征知道，他其實比很多人都敏感, 簡簡單單就能戳中他人不愿袒露的內心。

秦厲一怔，雖然他自己沒了那段記憶，但對方說過他是在追擊星際海盜時殞命，是為了守護聯(lián)邦而死。所以他后悔了嗎？

“不, 我沒有。”秦厲定了定神。

“是嗎？”長生沒有抬頭，口中輕飄飄吐出這兩字，聽不出到底是信或是不信。

秦厲站得筆挺，他的性命屬于聯(lián)邦，屬于軍隊，守護聯(lián)邦是他的使命，他曾經(jīng)在軍旗前發(fā)過誓，“永遠效忠聯(lián)邦，永遠為自由、為平等、為人民而戰(zhàn)，直至生命最后一秒。”

想通了這點，他的語氣也變得極為堅定:“我秦厲，身為銀狼戰(zhàn)隊的一員，不能、也不會后悔。”

說完，他的目光落在對面兩人身上，企圖得到一些反應，可以證道他的決心。

長生奇怪地皺了一下眉，避開了秦厲的視線，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把眼睛瞪得這么大。

見到長生的反應，陸征忍笑，抑制自己嘴角不要上揚得太厲害，同時在掌心匯聚靈力，贊賞地拍了拍秦厲的肩膀。

但他沒有評價秦厲的剖白，反倒是對“銀狼戰(zhàn)隊”比較好奇：“你說你是銀狼的一員，這是你在學校加入的什么組織嗎？”

秦厲一震，才發(fā)現(xiàn)腦中已有零碎的記憶涌入，他想起自己已經(jīng)畢業(yè)，參加完自己和其他同學的授銜儀式，就被威廉上將提拔到銀狼戰(zhàn)隊。這一戰(zhàn)隊是聯(lián)邦三十六軍團的精銳小隊，專門負責各類棘手事件，里面全是A級以上的哨兵和向導，他接到調任通知時曾興奮得一夜都睡不著覺。

陸征了然：“你見到自己尸體后受的刺激大，反而讓記憶情況有了好轉，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但腦海里的時間線往后推移了，總歸是好事。”

長生跟著道喜。

“應該是我謝謝你們才對。”秦厲大喜過望。

他沖陸征點了點頭，又轉向長生特別道謝：“如果不是你問我有沒有后悔，讓我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我根本不會想起當初正式進入軍隊時發(fā)過的誓言，可能也就不會這么快恢復記憶。”說著，他情不自禁上前想握住面前人的手表示感謝。

長生后退一步，沒讓他近身。

陸征也出手攔住了秦厲抬起的手臂，笑意如風，語氣卻正經(jīng)：“兄弟，克制一點，別動手動腳。”

秦厲這才想起來面前的向導還未成婚但已經(jīng)選定了適配者，哪怕自己還是喜歡女孩子，作為一個單身哨兵他也確實應該避嫌。更何況這個向導的哨兵還站在面前，遇到脾氣暴躁的，可能已經(jīng)直接揍上來了。于是他急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一時激動了，沒有冒犯的意思。”

長生搖頭：“沒關系，你不是故意的。”

他不喜歡除了阿征之外的人靠近自己，但也不會對別人無心的舉動亂發(fā)脾氣。

陸征輕輕揉了揉長生的發(fā)頂，略過這個話題，“我們繼續(xù)走吧。”

“好。”兩人答應。

而在陸征把手放在長生頭頂時，他的量子獸就攀上了長生的肩膀，試圖用一只爪子揮開主人的手掌。

“喵”，把手拿開，這是我的！

陸征挑眉，他聽懂了這小東西的意思，但偏不想讓它如意，示威似的把手滑至長生腰間。

量子獸貓眼圓瞪，不甘示弱地在長生懷里亂蹭。

“妞妞乖，走路的時候不要亂動。”長生哄著小白貓，把它重新固定在懷里，自己則習慣性地往陸征身邊靠了靠。

量子獸頓時委屈巴巴地縮成一團，眼睛濕漉漉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它想要引起注意的那人根本沒有看它，因為那個壞人正在他耳邊講悄悄話。

陸征心里罵自己的行為幼稚，卻并沒有要改的樣子，反而趁著低頭的姿勢用嘴唇觸碰長生的耳廓，看著潔白的膚色染上淡淡一層粉，眼里終于忍不住泄出笑意。

整個聯(lián)邦，哨兵向導占總人口的百分之二十，，其中哨兵和向導之間的比例又是7比3，僧多粥少的結果就是不少哨兵沒有對象，只能苦逼地靠科學院研究的藥劑緩解狂躁。

目睹這一切的秦·（單身狗+大燈泡）·厲又羨慕又嫉妒，心里的八卦之火也不由熊熊燃起：“你們兩個什么時候認識的，是不是快結婚了？”

陸征想看長生怎么回答，因此只是嘴角含笑，默不作聲。

“我和阿征很久很久前就認識了。”長生道。

秦厲暗自點頭：“原來是青梅竹馬。”

他和阿征從彼此的少年時期相伴，說是青梅竹馬也沒有錯。長生沒有反駁，緊接著又回答了第二個問題：“而且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

秦厲真心實意：“那我得說恭喜恭喜了，提前祝你們新婚快樂。”

長生彎起眼睛，不客氣地收下了祝福。

陸征笑著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這么想要嫁給我？”

被阿征這樣問，長生輕抿了下唇角，有些害羞，但還是直來直往：“嗯，我已經(jīng)等很久了。”

就是好像在逼婚一樣，長生揉著妞妞的腦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但他確實已經(jīng)等很久了。

從生等到死。

從不知多少年前阿征提著那筐銀魚開始，一直等到了今天。

陸征被這寥寥的一句話擊中，眼前不禁出現(xiàn)了一些虛無的畫面。他心臟跳動的頻率快得不像話，忍不住想緊緊捏住長生的手腕，卻始終咬牙控制著力道，手臂上浮起一條條用力的青筋。

“饞嘴貓，說是聘禮，這些銀魚最后還不是落在你肚子里，我都想反悔了。”玄衣青年一邊處理魚骨，一邊似真似假地抱怨。

“長生，我錯了，我之后重新拿一筐來好不好，你不能欺騙我的感情。”白貓幻化出人形，下巴頂在玄衣青年頭頂，從背后抱住對方撒嬌。

“別鬧，寒潭里的魚都快被你捉光了。”

“那你答應我不能反悔。”

“好，不反悔，我等著你什么時候來娶我。”

“真的？”

玄衣青年轉身，眼神里滿滿都是笑意：“真的，我等著你把我從前門娶進后門。”

“嗯……嗯？”

陸征閉了閉眼，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前世的自己為什么到最后都沒有娶長生過門。

“我也等很久了。”他的嗓子被堵住了似的，壓得又低又沉。

“我知道。”長生燦爛一笑，心里甜滋滋的。

秦厲走在前方，并沒有太過注意另外兩人之間的小動作。他自愿捧起狗糧塞進嘴里，噎著了也怪不得別人，只能遺憾道：“如果我還活著就好了，還可以去喝你們的喜酒，蹭蹭喜氣。”

長生十分贊同：“是啊，好可惜，你死太早了。”

秦厲捂住胸口：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談話間，他們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墜毀的機甲經(jīng)過爆炸后殘破不堪，焦黑的外殼看上去令人心酸不已。

秦厲不用催促，快步進入登機口。內部操控室的數(shù)據(jù)臺上有個綠色的啟動按鈕，旁邊原本應該標有機甲型號，現(xiàn)在已經(jīng)模糊不清，只隱約能看出GA兩個字母。

這種機甲只能容納一人，陸征便和長生等在外面。

陸征不顧量子獸的抗拒，將它收回了識海。

長生疑惑道：“怎么了？”

陸征低頭湊近：“沒什么，只是想吻你。” 想親吻你，想撫摸你，想愛你。

先前的情緒波動尚未完全平復，讓陸征產(chǎn)生想要更深、更緊觸碰長生的想法，但他沒有說。

長生眨了眨眼，“好呀。”說完微微抬頭，順從地閉上了雙眼。

視線從近在咫尺的纖長睫毛落到柔軟的嘴唇上，陸征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僅僅在上面咬了一下，又舔了兩口。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得好好做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