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靈魂離體, 剩下的軀體不過是廢掉的“容器”，完不完整對轉生毫無影響。死后將那東西與軀體合葬才能保證下輩子做回真正男人這件事，純屬太監之間的無稽之談，不可信之。

陸征尷尬道：“來喜，人死后身體就自動恢復了，你完全不用在意現實里軀體會如何。”

“您說的是真的嗎？”來喜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低頭看了眼下半身, 片刻后失落道，“可我還是什么感覺也沒有。”

你是想要什么感覺？陸征無語，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來喜幼童時便凈身入宮, 做了十余年太監，這件事幾乎已成他的信念，沒法真正聽進這些解釋。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應道：“好, 我會幫你這個忙。”

來喜面露喜色，對陸征連連鞠躬：“那來喜就在這里謝過大人了。”

[叮, 突發任務·為目標靈體尋寶，任務獎勵值：功德值4點，是否接受？]

被系統這一打岔，陸征反應過來, 小太監的執念不是他那個寶貝，否則這本就是超度主線而不可能作為突發任務出現，畢竟管理中心特別摳門，不會給宿主多賺功德值的機會。

任務提示在系統界面上來回滾動, 陸征遲遲下不了手點那個接受按鈕，他對來喜第一印象是不錯，知禮數、不矯情，但想到要替他找那東西，別扭和抗拒感油然而生。

001慫恿他：[宿主，4點功德值呢，都快趕上任務獎勵的一半了，不就是找人類的小丁丁嘛，不要慫，就是干！]

陸征唱反調：“被你這樣一說，我更不想干了。”

001委屈道：[宿主你怎么這樣，我明明是為你好嘛。]

陸征哼笑：“所以我也就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陸征確實是在逗001，很快選擇了接受。其實突發任務就算不完成也沒有懲罰，不會倒扣功德值，但他不準備食言而肥，既然答應來喜會幫忙，便會說到做到。只是在此之前，得問清對方的執念到底是什么，不能光顧走支線而忘了主線任務。

來喜面帶疑惑：“可是我自己已經沒有其他愿望了，不知大人是何意？”

陸征換了個問法：“還記得死前想的最后一件事嗎？”頓了頓，又補充道：“除了想找你那寶貝之外。”

來喜想了一秒后垂下視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陸征沒明白：“什么意思？”

來喜囁嚅道：“回大人，確實還有一件事，但小人不想說。”

陸征：“……”

來喜看起來是個乖巧的，陸征原本以為這次任務的溝通會很順暢，沒想到坑是在這里。

長生聽見他們的對話，對此表示詫異，向來喜問道：“為什么，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嗎？”

來喜偷偷抬眼，見他們都在看自己，緊張地低頭，咬唇道歉：“對不起，長生哥哥，我發了誓的，不能說。”

無論再說什么，來喜都語氣堅定，道自己不能違背誓言，一時僵持不下。眼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監欄院外響起一下又一下的梆聲，到凌晨五點左右。房內響起動靜，不少太監已陸續起床，皇宮里人必須起早，因為各種雜事等著他們去做。

陸征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先放下此事回房去了。

油燈昏暗，點上后只照亮房里的小范圍空間，不過能看清布置，數張木板床分兩列擺在一旁，中間隔著些許距離，不算完全的大通鋪，墻角放著架子，上有銅盤和汗巾。

果然如001所說，所有人都互不相識，六七個太監自顧自梳洗，輕手輕腳，沒發出太大的聲音。陸征跟在他們后面，默不作聲，低調做人。

長生陪在旁邊，受氣氛感染也不說話，過了會兒才想起來自己現在不是實體，就算說話也沒人聽得見。不過怕陸征分心，還是一如既往地保持安靜，只偶爾在陸征看過來時與他相視一笑。

監欄院分前后院，并不止他們這一處，每處數十位等級低的太監，由兩位六品掌事太監管理。約一刻鐘，掌事的過來了，其他小太監站在院子里低頭行禮，陸征個子高，就彎腰混在最后。

錢寶祥在第一排，滿臉堆笑諂媚道：“李爺，您老辛苦了，大清早的就過來。”

掌事太監叫李延，抬起眼皮看了錢寶祥一眼，淡淡道：“給主子做事是榮幸，哪兒會覺得辛苦？”

錢寶祥尷尬一笑：“爺說的是，是我說錯話了，您別見怪。”

李延沒接話，甩了下拂塵清嗓道：“旁的就不多說了，你們也都知道，近來幾位皇子宮里人手不足，咋家是奉命來調補各宮人手的。”

他視線在底下所有人身上轉了一圈，慢悠悠吐出一個又一個名字，讓被叫到的站到一旁。“李仁，調至重華宮；葉慶安，調至興圣殿；福安，養德宮……陸征，毓慶宮。”

院內站了約三十人，被點名的有十四個，剩下未叫到姓名的十余人相互對視，眼中皆是不解。

錢寶祥也不知自己去處，急忙問道：“李爺，那我，我們其他人呢？是回原處嗎？”

李延提起臉皮笑了笑：“其他人，負責察視各門啟閉與巡視火燭關防等事，會有人來教大家，別心急。”

這種工作又累又沒法賺油水，錢寶祥臉色難看：“李爺，敢問這次人手是按什么調度的？我們無緣無故被調離原崗去做這些臟活累活，若是沒有理由，怕是不能服眾吧？”

李延走到錢寶祥面前，面無表情，眼神陰鷙：“你這意思，是咋家虧待你，刻意給你穿小鞋了？”

錢寶祥曖昧一笑：“哪能呢，我就是想……”只是話沒說完，便被李延狠狠在膝彎處踹了一腳，頓時趴跪在地，哀叫一聲，疼得直抽氣。

陸征眼角抽了一抽，一般太監褲子膝蓋處會裹上護膝，但也禁不住被直接踹到地上，他剛聽見了啪嗒一聲，不知有沒有骨裂。

李延把腳踩在錢寶祥背上，聲音尖細如走調的笛蕭，別有深意道：“小子，別說你有案底在我手上，就是沒有，咋家讓你往東，你也不能往西。”

錢寶祥在二皇子宮中做事時，確實曾偷偷拿東西遞出宮外過，聞言心里既怕又恨，但面上卻做出求饒模樣，忙道自己一時豬油蒙了心才會頂嘴，求李延放過他。

李延松腳，悠閑地拍了拍褲腿，沒再看錢寶祥痛苦的樣子，說了幾句敲打的話后讓大家自去準備。

長生在陸征耳邊輕聲問需不需要幫忙。陸征看了眼錢寶祥，對方仍趴在地上，盯著李延的背影眼神陰毒，等人轉身時又露出討好的笑。他無心多管閑事，也不想招惹是非，對長生搖了搖頭，之后學著其他人收拾了幾件細軟，便跟在李延身后走了。

他和另一位瘦太監一道被調到毓慶宮。瘦太監名喚豐樂，收拾東西時跟在陸征旁邊絮絮叨叨。陸征時不時回個一句，對方就覺得他是個和善的人，沒一會兒把自己身世背景掏了個干凈。

他悄聲跟陸征說他們倆真是走了大運，能被調到四皇子的寢宮。

陸征挑眉：“怎么，四皇子人很好？”

豐樂吃驚道：“你是剛進宮嗎，連這也不知？”

陸征毫不心虛，道自己以前在興德宮時兩耳不聞窗外事，對宮里傳言一無所知。

豐樂得知他原先在興德宮伺候，也不多話，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而后解釋起宮內勢力。別看豐樂原只是在御膳房打雜的低等太監，他人長得不賴又會說話，是那種不太讓人覺得厭煩的熱情，跟不少宮女太監都有交情，消息也靈通。

“幾位皇子中，就數四皇子脾氣最好，待下人最和善，大概因為瑩妃娘娘也曾是婢女出身，所以四皇子對我們這些奴婢也不輕視，態度溫和著呢，而且賞起人也大方。”

陸征點了點頭，低聲問道：“但我聽說去年在毓慶宮杖斃了一個奴才，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放到現代，豐樂應該就是四皇子粉了，聞言撇嘴道：“我知道，那奴才不知收了誰家的好處，竟想謀殺四皇子殿下，只不過人蠢被發現了，這才被杖斃的，真是活該。”

陸征追問道：“那有查出是誰收買的他嗎？”

李延在前面咳了一聲，讓大家不要再竊竊私語，還往陸征這邊瞥了一眼。

豐樂縮了縮脖子，安靜下來，只對他搖了搖頭表示沒查出來。

陸征眉間微微一蹙，與長生交換了個眼色。

沒想到來喜看似呆愣無害，身上還有這等事，讓人難以想到。不過偏聽則暗，不能只聽豐樂一人之言，等空下來，還得向本人問清楚事情原委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