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現的小鬼，身高只到人腰部，死的時候年齡應該很小。他見陸征不說話，又很自來熟得同長生打招呼:“這位大哥哥好哇，你長得可真好看。”

長生彎腰，盯著小鬼和聲問道:“你死了多久了，怎么在這里？”

小鬼撓撓頭，顯得很苦惱:“我不記得死多久了，剛剛在附近玩，聽到鈴聲就跑來了。”

陸征已經點擊接受突發(fā)任務了，聞言追問道:“那你家在哪兒？我們送你回家。”找媽媽。

誰知小鬼聽到回家兩字反應劇烈:“我不要回家，我已經離家出走了，不要回去!”

陸征漫不經心地哄道:“小孩子在外面過夜不安全，家里人會擔心的。”

小鬼啪嗒啪嗒掉眼淚，傷心道:“嗚嗚嗚，他們才不會擔心。”

長生用袖子給他抹眼淚，撫了撫他的呆毛，安慰道:“別哭，男兒有淚不輕彈。”

小鬼撲進長生懷里，哇哇大叫:“我娘要給我找新爹爹了，他們天天在墳頭蹦迪，都不管我，好討厭!”

所以你們這一個個不投胎的到底是在干什么？演家庭倫理劇？

陸征無語，要不是系統(tǒng)規(guī)定任務外的孤魂野鬼除非特殊情況，宿主不可自行超度，他都想直接動手了，有一個是一個，有一雙度一雙。

他碰不到靈體，但又覺得小鬼使勁把自己埋在長生腰腹間的動作很礙眼，便施了點靈力在指尖，把小鬼拽出來，聲音故作兇狠道:“快說你家在哪兒，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小鬼抽噎著看向長生，跟他告狀:“哥哥，這個大哥哥好兇，你幫我說說他好不好。”

長生為難道:“不好意思，可是我跟這個大哥哥是一伙兒的。”

小鬼看看陸征，又看看長生，嘴巴一癟又哭起來。“嗚哇哇，你們欺負我，我要回家告訴娘親。”

陸征收起鈴鐺，拎著小鬼的衣領往門外走:“早這樣不就好了。”

腳不著地的小鬼:“……”

迫于淫威，最終小鬼還是帶他們回了家。南郊背靠連綿的山群，深秋露重，夜半陰森，風將樹葉吹得颯颯作響。他就住在其中一座半山腰，自有意識以來，就在這附近呆了快百年，可無聊了。

就算小鬼不說，從背心馬褂的衣著上，陸征也大致可以猜出他死于什么年代。雖然奇怪他這么長時間還能保持神志，但他對任務之外的事好奇心并不強烈，也就沒有多問。

小鬼絮絮叨叨說著自己是這山頭大王，山里的一草一木都歸他管轄。陸征原本還可憐這小鬼小小年紀就沒了性命，但見他越說越嗨，就懶得聽了。倒是長生對孩童的容忍度高，時不時附和一聲。

小鬼牽住長生的手，眨巴著大眼睛賣萌：“哥哥，你人真好，給我當老婆好不好？”

長生失笑，還沒等他說什么，陸征就再次拎起小鬼的衣領，把他拽到身前：“別占便宜，快點帶路。”

雖然外形是個六七歲的幼童、行為也很幼稚，但做了近百年的游魂野鬼，不能完全把他當小孩子。

小鬼唉聲嘆氣，表情十分浮夸：“好啦好啦，不跟大哥哥你搶了，真小氣。”

陸征手上用勁，警告地瞥這小鬼頭一眼，成功讓他閉了嘴。

大概是錯覺，長生見到他們兩個的互動，唇角露出笑意，蒼白的臉頰紅潤了些，但仔細一看又毫無變化。

陸征搖頭，暗嘲自己眼神不好，哪怕長生能凝成實體，本質上還是無知無覺的靈體，臉上根本不可能出現什么紅暈。

行到半程，有零星的談話聲從對面而至，似乎是一男一女的爭吵聲。陸征隱約聽到女聲埋怨男方不是親生的就不關心孩子才會讓兒子傷心到離家出走，再看手中小鬼高高撅起的嘴，便知這女聲是他媽媽了。

“前面什么人？”那男鬼似是發(fā)現陸征這邊的動靜，出聲問道。

陸征眼神示意小鬼出聲，小鬼不情不愿喊了一句：“娘親，是我。”

很快，一個穿著深色襖裙的女鬼沖上來，一把摟住他，罵道：“你個臭小子，這么大了還離家出走，差點讓娘擔心死了！”

“娘親對不起，是我錯了，”小鬼不怎么誠心地道歉，“可是娘親你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死一遍。”

女鬼一噎，瞪了小鬼一眼，這才站起身看向站在一旁的陸征和長生。她已經猜出是他們將自己這不省事的孩子送回來的。

不過，這一人一鬼的組合……

女鬼眼神閃了閃，問道：“不知，兩位該如何稱呼？”

系統(tǒng)已經公布突發(fā)任務完成，拿到那一點功德值，陸征也就無心再留下，隨意道：“路人甲而已，既然你們家人團聚，我們就先離開了。”

誰知那女鬼和另一個男鬼聽見“路人甲”三個字，對視一眼，激動得撲到陸征眼前，雙雙跪倒：“大人啊，求您幫幫忙來超度我們。”

長生嚇了一跳，急忙攔在他們面前。陸征也被眼前這狀況弄得措手不及。

女鬼收拾起激動的心情，將自身經歷一一道來。

陸征捏了捏長生的手心，讓他不要那么緊繃，先聽聽女鬼怎么說。

那女鬼是個會講故事的，說他們三人生不逢時，在逃難過程中來到這里，最后卻還是沒能活下去，死于幾十年前饑荒戰(zhàn)亂的時代。

陸征聽了半天見她還只是賣慘，便直入主題道：“既然你們沒有執(zhí)念，完全可以自行轉生，怎么還要別人幫忙？而且你們怎么知道我能超度靈體？”

那男鬼此時說了話：“回大人，不瞞您說，二十幾年前也有位‘路人甲’來到這里，超度了我們的一個鄰居。當求他也將我們三人一并送走時，那位大人卻說不符合規(guī)定。”

的確，靈魂超度系統(tǒng)規(guī)定宿主不可以隨意超度途中遇見的亡靈，否則會倒扣功德值。陸征之前好奇原因，001告訴他是因為要維持秩序，但沒具體說是怎樣的秩序。

但他猜想，每個世界能夠承載生物的數量有限，靈體轉生大概也必須遵守“先來后到”或者“輕重緩急”之類的原則，以便維持世界的正常運轉。

女鬼接過話去：“至于我們?yōu)楹尾荒茏孕修D生，當初遇見的那位大人說，是因為當年死的人數以萬計，要轉生的鬼魂太多了，沒有那么多‘容器’。他給了我們幾顆藥丸保持清醒，讓我們再等等，可是誰知一等，就又等了二十年。”

管理中心用“容器”來稱呼每個在母體里還未有靈魂的胚胎，而靈體轉生，實質上就是清除記憶后投胎成嬰兒。但除了要轉生的靈體，每個世界還會不斷有新生的初代靈體出現，管理中心會優(yōu)先考慮這類新生靈體的需求。

每個世界的“容器”數量有限，因此，若是一時間死亡人數過多，“容器”很可能供不應求。他們三個死時沒排上“容器”的號，管理中心也因為靈體太多忙得焦頭爛額，將他們往后拖了一拖，沒想到時間一久，就被徹底忘了。

陸征問001：“這種錯誤，難道不該早被修正了嗎？”

既然上一個同行來過這里，不可能不把這個bug反饋給管理中心，畢竟管理條例里寫著如果發(fā)現系統(tǒng)疏漏之處，在任務結算時會有相應的功德值獎勵。

001調出該世界的任務記錄：[回宿主，那位2005278宿主完成該世界任務后便已功德值圓滿，因此只將bug反饋，并未處理。]

陸征道:“那我現在可以處理這個bug？”

001道:［回宿主，已將信息反饋至管理中心并提交處理權限轉移的申請，請難心等待回復。］

權限轉移后，該有的任務獎勵也會相應轉移至陸征賬戶，不過陸征要等到管理中心回復后再超度這三個倒霉鬼。

按照管理中心的處理速度，陸征讓他們一周后到住處找他，那時就送他們轉生。

女鬼和男鬼感恩戴德，只有小鬼哭喪著臉:“那我以后豈不是見不得娘親了？”

女鬼摸著他的頭，慈愛道:“傻小子，等轉世了，你才能好好長大、成家立業(yè)，而不是跟著娘親做個孤魂野鬼。”

小鬼吸吸鼻子，無聲點頭。

男鬼萬分感謝，道陸征若有事，可直接吩咐他去做，算是報答再世之恩。

陸征也不客氣:“你們知道這附近哪里有黑貓出沒嗎？”

男鬼想了想，點頭道:“我想我們見過。”

小鬼也插話道:“大哥哥，原來你是要找小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