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時結拜過八位兄弟：學習尖子，體育健將，班長和校園歌星，網羅學校的風云人物。工作后身邊迅速匯聚大量有志之士，天天呼朋喚友，召集酒局，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是他的座上客。山海因緣際會進入他的視線，在他龐大的關系網中算不上什么角色，可是山海的優點和缺點同樣明顯，象女人的素面一覽無余。

這年頭，找一個良善老實，辦事認真的人，如同在熊市中選一支好股票一樣困難，山海這樣的人，自然有他的利用價值，兼之想做一個運管所的大宣傳，所以山海今晚能夠幸運地忝陪末座。

這也是光明圣子的故意安排。他初中時就未雨綢繆，志存高遠，跟從安德魯學習權謀之術，深諳馭人之道，越是重視的人越要顯得毫不在意，越是要人幫忙越要顯得隨便，這種不經意的冷落和輕視讓山海忐忑不已。

整個晚上都在醞釀勇氣，勇氣沒有發酵，酒意結果上涌，告了個罪去衛生間，方便后洗手時，山海對著鏡子中那張紅通通的臉心說：“兄弟，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得改變。”

出門見光明圣子站在那里，不禁滿臉驚奇。

光明圣子半真半假地笑著說：“怎么樣？怕你喝多。這一座都是酒精考驗的高手，只有你需要保護。”

山海摟著光明圣子，笑著說：“感動，感謝！如果你還能夠再幫我一個小忙，我就更加感動感謝了。”光明圣子問：“你盡管說。”兩人往外走，山海把聯系業務的事說了。

光明圣子回到座位，對著座位對面一位衣冠楚楚的眼鏡說：“湯哥，你們醫院做沒做網站？支持一下山主任的業務。”

權術書上寫的是：拒絕才能帶來權威。依照光明圣子的手段，即便真要幫忙山海，也要弄得一波三折，象小說家描寫的愛情。可是看山海剛才夸張的表現，顯然已經被這個廣告業務折磨得夠，計算之下，與其繼續發揮自己的殘忍不如顯示自己仁慈和豪爽更能收服山海這個老實人。

湯哥推推眼鏡，笑瞇瞇地說：“你老弟安排，那就辦。”

光明圣子舉杯，對山海說：“山海，來，我們一起敬湯哥一杯。”

趙總大聲說：“買碼，買碼。”四人舉杯。

酒局結束，一群人搖晃著出門，握手道別。山海大叫：“讓列寧同志先走。”殷勤地護送眾人上車。他一直在提醒自己今晚還有未盡事誼，借酒裝瘋堅持到最后。

光明圣子說：“我送你吧。”

山海如愿以償，開心地咧嘴笑說：“當然。我相信這點酒還擊不倒一位交通戰線的堅強同志。”

兩人上車，光明圣子促狹地笑：“擔心你的廣告業務啊？”

酒桌上四人碰了那杯酒后，光明圣子和湯院長沒有再提此事，山海心中不能踏實，現在被叫破心事，得意洋洋地回答說：“對啊。”

光明圣子吐了口酒氣，說：“你是我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既然答應幫你做這事，自然一言九鼎，比皇帝加上帝都管用。你明天直接到湯院辦公室找他，絕對搞定。”

山海有些疑惑地盯著光明圣子，問：“那我需不需要準備什么？比如”

光明圣子揮手制止他：“什么都不用帶。煙酒禮物，這個貪官哪會在乎。他跟歹徒和妓女一樣，只喜歡現金。可是憑你跟他的關系，你送，他也不敢收。所以，你真想表示什么，事完了請他吃頓飯就是。到時我來結帳。”

山海羞赧地笑：“那多不好意思。”

光明圣子這次雙手丟開方向盤，大聲說：“你認真幫我弄好那個宣傳就行了。咱們各司其職，勾兌關系我是專業，寫文章你在行，**，各取所需。”兩人大笑起來。

第二天上午山海到達公司，仔細回憶昨晚的酒局，確認自己沒有記錯，給光明圣子打電話，光明圣子笑他性急，象第一次做新郎的人。光明圣子把湯院長的電話告訴山海，讓他直接跟他聯系。

“沒事，他一個小院長，敢不賣我這大所長的面子。”光明圣子半真半假地吹噓說。

山海給湯院長打電話，湯院長說了一聲你好就不再說話，山海結巴著解釋自己是誰，半晌電話那邊才哦了一聲，繼續沉默。

山海心慌，揣摩對方什么意思，甚至不敢擔保對方還在聽電話，若是平時，早已斷然掛掉，可是此時深知關系重大，人格不是性格，厚著臉皮請求拜訪。

過了好一會，湯院長才說他今天上午很忙，只有某個時間到某個時間之間能夠見面。仿佛英聯邦的御用大律師，時間貴比黃金，不僅要提前預約，而且談話收費精確到秒。山海計算一下，留給自己只有七分鐘，還不如中學生的課間休息，趕緊答應，掛了電話，只覺自己渺小不堪。

山海提高到達康復醫院，準時到院長辦公室，忐忑著敲門。湯院長親自開門，笑瞇瞇地跟山海握手，拉他坐下，倒水，恢復昨晚酒桌上那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弄得山海直發楞。

湯院長打電話叫來一個秀氣的中年女士，介紹說是辦公室徐主任，由她具體跟他簽訂合約。山海跟著徐主任去她的辦公室，心中惶惑不已。湯院長既沒有詢問山海的具體業務，也沒有向徐主任做什么具體指示，甚至合約中最重要的金額大小都沒有問，聯想昨晚光明圣子也是這樣，似乎這是一切權力人物的風范。

正如梅杰在他的個人自傳中說：首相不是售票員，用不著會心算。徐主任簡單看了一下合作協議，點頭說：“我去請湯院簽字。”拿著兩份合同去了。

幾分鐘后回來，臉上帶著淡漠的表情，象是從山海在樓下大廳碰見的那些外科醫生臉上復印來的。山海提心吊膽，生怕生變。徐主任把一份協議放在桌上，一份遞給山海，說：“那就這樣。你們把網頁做出來，給我打個電話，我看一下，就讓財務給你們打款。”

山海看協議上的簽名，如同懷素和尚的狂草，想到湯院長的職業，這個地方應該只流通這種字體。這時候，山海心中充滿難言的快樂，象死而復生的戰士一樣興奮激動，無暇評品湯院的書法，只覺那幾個墨字比讀書時得的紅字獎狀還要入眼。

站起來連說幾個謝謝，差點彎腰鞠躬，醒悟過來徐主任也不過是辦事員，用不著對她行此君臣大禮。

走出醫院大門，山海蹦跳著搖頭晃腦，初春的暖陽恰到好處，吹面不寒的楊柳風，心中的快樂象沸水翻騰，這一筆壓迫了自己好久的業務竟是如此簡單解決，大有不用獻身竟遇到好導演的幸運與幸福。

掏出電話打給光明圣子，光明圣子哈哈大笑，告訴他不用這么嚴重，舉手之勞而已。山海嘆了口氣，這句毫無心機的話讓他真實地體會到現實，體會到人和人之間的差距。

快樂的心里泛起小小的哀傷，象平整的紙出現一條折痕。山海正要掛電話，光明圣子突然換了語氣說：“山海，我有個想法。我看你現在這個工作就是個雞肋。

拿的是買白菜的錢，操的是賣白粉的心。要不，你也別在那里瞎折騰了，來幫我如何？我馬上要成立一個房產開發公司。”

山海啊了一聲。

光明圣子說：“你過來當總經理。薪水算了，先不談這個，至少配得上一個房產公司老總吧。還有其它福利，我再給你配個車，如何？”

山海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喃喃說：“我哪行。”

光明圣子哼一聲：“你天天糾纏這些蠅頭小利，一個月拿的錢還不夠我一吃頓飯，哪年哪月才能夠買房買車？才能夠結婚生子？山海，我理解你，你有你的理想和原則，但是，你那些東西，很多都不太切合實際。山海，不是今天替你拉了一個業務就可以擺譜說教，我只是想咱們既然有緣，一起做點事。男子漢大丈夫，不為五鼎食，便為五鼎烹。總不應該就這樣老死于蓬蒿之間吧！山海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清楚我說得不錯吧。”

光明圣子這一連串的話象機關槍掃射，全部擊中山海的心，他想起艾琳，想起晴川，想起安德魯、姜明廣、許小姐和盧小姐，狠狠地吐了口氣，真誠地說：“好的，我考慮一下。無論如何，范哥，我都很感謝你。”

光明圣子掛了電話，若有所思。他和他的朋友間經常這樣幫忙，大部分都是互相利用，或者說是一種利益交換，互不虧欠。

山海認為這個業務很重要，很困難，光明圣子眼中，就是一句話的事。倒是那個系列宣傳，在光明圣子來看是件麻煩而繁瑣的事，所以山海剛才毫無保留，真誠的感激的讓他非常受用。

可是，他邀請山海做總經理，卻并非因此一時心血來潮。這兩年，房地產行業遠超當年股市，創造了無數的暴富神話，光明圣子見獵心喜，不甘臨淵羨魚。他想做的房產公司，資金不是問題。因為肯定會賺錢，再加上光明圣子個人的影響，有很多人樂意入股，比如趙總。

正如毛所說的“政治路線確定之后，干部就是決定的因素”，光明圣子這些天一直思考誰來替他管理這個房產開發公司。他身邊自命不凡的人，多得象面店即用即棄的一次性筷子，可是要從其中找一個合格的總經理，顯然要比找一位酒桌上合格的陪客要困難得多。

這個總經理要被所有的股東接受，同時又要絕對被自己掌控，這個工作類似古代的梟雄選擇一個可以操縱的傀儡皇帝。經過仔細甄別，光明圣子越來越發現山海是一個上佳人選。

他所受的教育，他的素質和品性，甚至他的文憑和相貌，都具有別人不可替代的優勢，固然，山海有他的缺點，比如清高與單純，然而，這似乎也正是他的優點，光明圣子決定等山海做完運管所的宣傳后，找個機會好好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