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芷擲地有聲的話讓陸佩瑜終于正眼看這個一路表現(xiàn)得過于鎮(zhèn)定的女人,她和那些個頭發(fā)長見識短,為著點雞毛蒜皮的事都要爭個對錯的女人比起來實在太不一樣了。
膽量、眼界、謀略、擔當這些原該是男人才擁有的特質(zhì)她都有,并且看起來并不遜色于任何人,所以七宿司首領(lǐng)才會將金陽的事托付于她,并非他以為的只為私情。
“截下的銀子你打算如何處理?”
“無論用來做什么都比被皇上拿去填了修運河那個大窟窿來得好。”花芷所站的位置正面對著看臺的方向,她看著那邊,眼神淡淡,“外祖掌戶部尚書一職,曾向我坦言如今國庫不豐,而兵馬未動需得糧草先行,陸將軍總不會以為朝麗族準備這許多年會就這么放棄大慶這塊肥肉,依舊龜縮于苦寒之地。”
誰都知道不會,便是陸佩瑜是個不曾經(jīng)歷過大規(guī)模戰(zhàn)事的將軍,祖上卻也是靠軍功起家,他比一般人更了解朝麗族,他們的狠戾他們的強橫祖上曾用鮮血記載。
可是,“這個罪名你擔不起,他不會管你是不是好意。”
“我擔不起七宿司總可以,而且陸將軍不要忘了晏惜此番前去是為了什么,即便朝麗族陸續(xù)有將銀子轉(zhuǎn)移總也不至于搬了個干凈,兗州,畢竟是大慶的領(lǐng)土。”
陸佩瑜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那邊看臺片刻,沉聲道,“就沖著你那句兵馬未動糧草需先行我也答應(yīng)你,戰(zhàn)事一起,我們誰也不能獨善其身,總要吃飽了肚子我們才能拎得動刀,騎得了馬,砍得了敵人。”
花芷朝著他福下身去,什么話都不再說,也不需要說。
他們誰也不無私,可此事何嘗不是和自己息息相關(guān)?國在家才在,家安穩(wěn),親人方能平安。
而且她要做的遠不止這些,若操作得當,此事也能給晏惜離開朝堂一個最合適的理由,自己親手斷了自己的路,總好過將來被人找到機會翻老帳,不論最后坐在高位上的是誰都休想拿此事做伐,而且在這非常時刻,誰都得認他是為了大是大非才如此做,他是犧牲了自己,而非仗著權(quán)勢胡作非為。
沒有時間傷春悲秋,花芷準備回城了,“銀子派信得過的人守著即可,不要再讓人下去了。”
“我知道該怎么做。”陸佩瑜朝著看臺點了點下巴,“那些人怎么辦?”
“明兒早上再讓他們回,這天氣晚上也凍不死人了。”花芷神情平靜,“金陽發(fā)展至此,他們誰又真的無辜。”
看她走遠,陸佩瑜突的笑了,真是有意思,一個原該被人保護的女人卻站到了保護者的角色,他都替男人躁得慌。
“花靈。”看臺上有人大喊出聲。
花芷抬頭看去,是王瑜。
下邊有將士守著,王瑜不敢下去,而是小跑著順著看臺最下邊的一排空地從右邊跑到了男人呆的左邊,這個位置離花芷最近。
“花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不準我們離開?”
這種時候,明知道她的身份有問題卻不問,而是通過她來打聽情況,這是屬于世家女的狡猾,可惜,她并不打算讓她如愿。
花芷攏了攏披風(fēng)走過去幾步,微微抬頭對上王瑜的視線,“我是花芷,來自京城花家。”
明明一人在上,一人在下,氣勢上花芷卻沒矮了半分,反倒坦蕩得讓王瑜本想質(zhì)問她為何用個假名和她們玩樂都問不出來。
她不問,花芷卻答了。
“金陽曾經(jīng)號稱小京城,第一次來時便聽曾家小公子驕傲的說金陽城日有東西坊市,夜有南邊夜市,金陽有一條種滿蓮花的蓮花河,每到花季時可供人賞景,蓮子成熟后可供人取用,金陽還有大慶最大的馬場,只是聽著便知繁華到了何種程度,可真正了解之后才知這是曾經(jīng),而非眼下。”
邊說花芷邊朝看臺走去,微提裙擺拾階而上,“現(xiàn)在的金陽,作坊關(guān)閉了十之五六,近半數(shù)的鋪面不過起個賭資的作用,一直在各家轉(zhuǎn)手來轉(zhuǎn)手去,商戶苦不堪言,不得不斷尾止損,以致如今關(guān)門的鋪面越來越多,坊市夜市越來越冷清,蓮花河遠不如曾經(jīng)干凈,蓮花也一年不如一年,而用來作賭馬所用的馬場倒是越來越熱鬧。”
眼神從左掃到右,看到不少熟面孔,但她們看自己的眼神卻是陌生的,花芷并不在意,她想像得出自己此時是什么眼神,大概不會比她們溫情到哪里去。
“自從金陽興起賭博,你們除了賭還干了些什么?捫心自問,這幾年你們可有做哪怕一件有意義的事?”
“這是我們自己的事,何用你一個外人來指手劃腳?”
花芷看向說話的女人,認識,朱家的姑娘,朱令的女兒。
“來人。”
“屬下在。”劉正立刻上前。
“請朱姑娘換個地方去交待點事情。”
朱家女臉色大變,要是被男人帶走她還有何名聲可言?她尖聲大叫,“放肆,我爹是金陽通判朱令,你們誰敢動本姑娘!”
“動的就是你,金陽通判的真實身份乃朝麗族余孽,而你,當真不知?”
朱家女心里一咯噔,“朝……朝麗族?怎么可能?你休要胡亂給我扣罪名!”
花芷不再理會她,劉正帶著四個人朝她走去。
朱家女的位置就在過道邊上,她走出來退了幾步,還是不甘的被人押住往看臺下走去。
石梯不算寬,四個士兵有兩個先走一步下了臺階,朱家女趁機暴起發(fā)難,先將兩人踢下臺階,再一彎腰從兩個士兵之間往后鉆出脫身,手一得到解放她就拔下頭上的簪子朝花芷撲去。
驚呼聲中,花芷將欲替她擋災(zāi)的抱夏推開,拿匕首在手不退反進,和男人都敢動手了,還會怕個女人的簪子?
不過幾招,朱家女手里的簪子就被削去大半,朱家女恨恨的看著她的武器,手一探拿出一把短刀來,刀的前端又彎又尖,看起來便鋒利非常。
可惜她對上的是玄鐵制成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