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應夭夭和顧涼相約去皇宮看看。
若是沒有問題,他們便要去北原了。
這件事,應夭夭打算與顧涼也說一下。若是可以的話,應夭夭希望他們能一起回北原。
那里,是顧深的家。她已經逃避了很多次,是時候該去了。
夜色漸深,皇宮里的燈光也漸漸暗了下去。皎潔的月光打在琉璃瓦上,像是蒙上一層冰霜的質感。
“你現在這樣,沒有問題嗎?”某處荒廢的宮苑里,應夭夭滯留了一會兒,有些擔心地去看顧深。
“沒事的。”顧深搖頭。
應夭夭看著依舊是少年模樣的顧深,感覺依然有些稀奇。
“好奇怪。”應夭夭道。
“奇怪什么?”顧深靠在深紅的廊柱下,映了一泓月光的眼睛有些格外的好看。
應夭夭發現,顧深的眼睛在少年時,似乎更大一點兒。看著,也有種少年氣,很有一種可愛的感覺。
“奇怪,你這樣也這么好看。”應夭夭拉著顧深的一只手,從下往上地去看他。
顧深笑了笑,似是有些無奈。
“走嗎?現在。”顧深問。
“走。”應夭夭點頭,拉著顧深循著熟悉的路走過去。
保持著隱身,其實應夭夭私自也來過一兩次。
一次是為看蕭瑯和花木梓,一次是看來這宮里看花開。
走過這么兩次,路倒是記得差不多。
其實此事已經交由月老那邊負責了,應夭夭只是有些好奇,才過來的。
自那次雪梅仙子回仙界后,月老便特意找了應夭夭一次。
念在雪梅仙子執意要下界與北辰仙君的這一世扯上關系,加之百花仙子的求情,最后還是仙母出面,讓司命又給那司命簿上添了幾筆。
讓應夭夭覺得神奇的是,這雪梅仙子,最后還是成功地于某一日化作普通人下了界,成功在皇帝面前出現了一次。
然后,搖身一變成為宮中的雪妃。
雪妃。
應夭夭只慶幸,不是雪梅妃。
只感嘆有權果然好,談個感情也能抄近道,走捷徑。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皇上似乎對這位雪妃并不怎么感興趣的樣子。目前情況便是,雪妃雖然已經在皇帝身邊了。
但是呢,皇帝對這個人,似乎并沒有什么反應。也就是說,即使雪梅仙子下了界,對當前的情況似乎也沒有什么推動。
應夭夭想及某次見到雪梅仙子時的模樣,不由感到了前途艱辛。
應夭夭也從月老那里聽說,雪梅仙子現在的身份雖然是皇帝的身邊人。但是,皇帝身邊的人,自皇后沒了后是多了去了。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也不少的情況。
而現在呢,雪妃是完全照著自己之前是花木梓的樣子做的,氣質出塵而姿容絕美。
可惜啊……
應夭夭想到她所遭遇的,不禁有些好笑。
搖搖頭,應夭夭唇邊帶著絲奇異的笑。
“在高興什么?”顧深凝聲成線,直接在她耳朵里面發聲。
原因,自然是因為少年時的聲音太過稚嫩了。
雖然,應夭夭很喜歡。但顧深也只在高興的聲音說兩句。一般情況下,他都是安安靜靜的。
“沒高興什么。”應夭夭搖頭。
“但我看你很高興的樣子。”顧深道。
應夭夭彎了彎眼睛,“也許是你看錯了。”
顧深看了她兩眼,不說話。顯然,是不想與她說話拉低自己的智商。
沒有再多說什么,顧深用自己已然有了成年手掌大小相差無多的手,反握住了應夭夭的手。
“事情結束,我們便趕快回去吧。很晚了。”顧深道。
應夭夭點點頭,不過,“還沒開始,便想著結束的事情嗎?”
顧深只是沉默地點點頭,拉著她往前走。
青色蓮紋的石板被踩在腳下,發出些許的聲響。
“不過,我們今日過來,我也只是確認一件事情而已。”隨語地點點頭,應夭夭不想與顧深意見相左。
顧深了解地點頭,披散的頭發用了一條灰色發帶系著。走動間,發絲卷著發帶拂動,讓應夭夭的眼睛不自覺得停留在上面。
“對了,有件事好奇很久了。”應夭夭盯著那條發帶發問。
顧深沉默著,像是在等待她的繼續。
應夭夭繼續了。
“是自己買的?”應夭夭問,“看你經常在用。看上去,很古舊的樣子。”
應夭夭又湊近去看,“嗯……看上去還有些磨損了的樣子。”
好節省。應夭夭想。
“能告訴我它的來歷嗎?”應夭夭有些好奇勃勃地去問。
顧深沉默了許久,應夭夭以為他不會再回了。
“我……”
應夭夭看著顧深不開口,忽然非常的好奇好奇,又有些不想知道,后悔自己問這個問題了。
萬一,自己聽到了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豈不是讓自己更難受嗎?
不過,說出去的話正如潑出去的水,是不可能收回來的這個道理,應夭夭也是懂的。
所以……
“你能不能裝作沒聽到?”應夭夭在夜色里朝顧深眨了眨眼睛,還特意挑著面對月亮的最好位置,讓那清清亮亮的月光就那么映在眼睛里。
本就好看多了眼睛加了月光的加持,那眸色便更美了。
“我不是你最喜歡的妻子嗎?”應夭夭委委屈屈地眨了眨眼睛,看著顧深的眼睛也有些濕漉漉的。
顧深仔細看著她的表情,不覺得討厭,卻只覺得高興無比。
任是哪一位喜歡妻子的男子,對于妻子的偶爾小撒嬌也是有些承受不住的。
所以,他才為她來到這里,甘受重新再來一次的辛苦。
“能告訴我嗎?”應夭夭又問。
像是嘰嘰喳喳的麻雀。
顧深沒有覺得不好,只覺得歡喜無比。
“自然,本就與你有關。”顧深道。
與我有關?應夭夭有些奇怪。所以,是與曾經的自己有關吧。
畢竟,自己現在沒有竹之前的回憶。
“這個,本就是你親手做的,送給我的。”顧深頗有些深情地陳述,眼中帶著繼續要膩斃的溫柔。
沒有再繼續這個問題討論下去,應夭夭帶著顧深來到了雪妃所在的宮殿。
來之前,應夭夭已經做好了被主人家趕走的結果,沒有想到竟然沒被趕走。
“仙子深夜來訪,可是有什么事情?”
清寂的月光下,粉色的床帳垂下,映出里面的美人影。
應夭夭沒讓顧深進來,自己走進殿里,來到床前。
“雪梅仙子。”
應夭夭施禮道。是的,雪梅仙子下了界,依然帶著自己的所有記憶。
“仙子有什么事呢?”
應夭夭抬眸,看到里面的人換了姿勢,單膝抬起,手臂支在上面,長長的發絲垂落,遮蓋了半個身子。
真美,應夭夭想。
“雪梅仙子是不歡迎我嗎?”
“何出此言?”聲音冰而甜,尾音上揚,帶著濃濃的好奇。
“我帶了誠意過來,雪梅仙子竟連一面也不肯見我,豈不是不歡迎?”應夭夭說著,來回踱了兩步。
她雖然在這次任務里沒有把花木梓救回來,但是她也算是做到了自己能做的。
至于現在,應夭夭只想幫雪梅仙子一把,然后自己趕快離開這里。
“你要怎么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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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像是轉過頭來問她,應夭夭沉默著不語。
過了一會兒,里面的人還是掀開了簾帳,把垂墜的簾帳掛在金色的簾鉤上。
應夭夭目光落在床帳一角的精致熏球,直到里面的人踩了鞋子走到她面前。
香風拂面,應夭夭的第一反應。
第二反應,便是很美。
面前的女子只著單薄的白色抹胸長裙,裙擺曳地,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和窈窕的身材。
視線往上,散下來的頭發被輕輕挽起,留下一綹垂在頸側。
膚如凝脂,眼如明珠。
“坐吧。”
女子走在前面,給應夭夭看了座。
兩人坐下,互相看了對方兩眼。
應夭夭方才開口,“他不喜歡你?”
“嘖。”
像是受傷于她的直白,女子面容閃過絲憂郁,手邊的酒被如玉的指尖拿起,喝了一大口。
吞咽的聲音在安靜的寢宮里格外的清晰,應夭夭看著那滑嫩如雪的脖頸,很是好奇。
這么美的人,竟然會有人不喜歡。
“你在看什么?”
“沒看什么。”應夭夭搖頭,又看向她,“你很美。”
“謝謝,你也是。”
看起來很不走心的回答,應夭夭撇了撇嘴,沒說話了。
“說吧,你今日來的目的是什么?”女子終于把壺里的酒喝掉,倒了倒,“沒了。”
應夭夭為之側目,這么能喝嗎?以凡人之軀?
應夭夭不太清楚,只以為在人界,男子能喝許多酒,女子卻大多不可以。
看來,是她孤陋寡聞了。
“我來,幫你。”應夭夭笑了笑,回答。
“據傳聞,雪妃娘娘不是很受寵。”應夭夭垂眸道。
“連你也知道了。”像是嘆息,女子有些微醺的眼睛帶著迷離。
“我已經盡力了。”女子手在桌面上輕輕拍了兩下,沒有一點聲音。
“那娘娘有沒有想過換一個方法?”應夭夭試探著建議。
“嗯?換一種?”像是來了興趣,女子抬眸看她,應夭夭有些歡喜那雙眼睛。
美而清,讓人不禁怦然心動。
當然,她是不會心動的,只是純粹的欣賞。相比眼前人,應夭夭更喜歡顧深的眼睛。
“換一種。”應夭夭信口說道。
既然呢,按照自己原來的性情,不能吸引到皇帝。
那不如換一種。
花木梓安靜文雅,那我們就活潑愛動一下。花木梓喜歡詩書字畫,那我們便喜歡武劍……
總之,要與之前的花木梓有些不同。
“那,如果他喜歡上我,不就是移情別戀了嗎?”雪妃聽起來有些不贊同的樣子,眉頭微微顰起。
“那你與之前一樣,她若是喜歡了你,難道不算是移情別戀了嗎?”
應夭夭反問。
“好像,也是。”雪妃點點頭,只是眼中依然帶著憂色。
“你這一下界,不就是為了和他相守,讓他喜歡你嗎?不過是換了個性子,難道就不是你了嗎?”
雪妃猶豫了一下,終是點點頭。
“嗯,該說的我已經說了,剩下的,你便自己想想吧。”應夭夭見此,這才笑了笑。
“你要去哪里嗎?”安靜許久,雪妃問她,聲音懶懶的。
“你怎么知道?”應夭夭有些奇怪。回顧自己方才說過的話,也沒有說到自己要離開的事情。
“你表現得太表現了。”雪妃道。
“像是要把該說的話都與我說一通才好,看上去竟是要與我訣別一樣,不就是要離開嗎?”雪妃笑了笑,看著應夭夭的眼睛帶了戲謔。
“是嗎?”應夭夭也輕笑,“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嗯。”雪妃點了點頭,纖白而單薄的眼皮垂下,嘴角低垂。
看上去依然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應夭夭搖搖頭,她能幫的,也只有這些了。
剩余的,還要她自己走。
將要離開時,雪妃忽然喊住她。
“嗯?”
“話說,我們也就幾面之緣吧?你怎么看起來,和我很熟一樣,那么關心我?傳說中的,自來熟嗎?”
略顯刻薄的話被她有些微啞的聲音說出來,不顯尖刻,只覺得好玩,且帶著些善意。
應夭夭臉紅了紅,丟下一句“走了”,便離開了。
宮苑深深,雪妃的聽雪閣掩在其中,只是小小的一處。
與顧深在高空眺望,應夭夭趴在白白胖胖的云朵上,有些無奈。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生者可以生,死者可以活。”
顧深坐在她身旁,聽著她念著念著,閉上了眼睛。
“顧深。”
正在沉思,應夭夭忽然喚他。
“嗯?”眼睛睜開去看她,顧深干脆壓在了應夭夭身上。
“你,好像變輕了。”應夭夭一臉賊兮兮地笑。
顧深眼眸動了動,心下無奈,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蠢。”
“不蠢。”應夭夭不應,笑眼迷離地去扯他的臉。
皺了皺眉,顧深輕輕嗅了嗅,果然在她身上聞到了些酒味。
居然喝醉了嗎?看著觸手綿軟的云朵,居然還記得如何乘云。
捏了捏應夭夭的唇,顧深閉上眼睛,“睡一會吧。”
睡醒了,就到地方了。
睡醒了,自己也該變回之前的模樣了。顧深彎了彎眼眸,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