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錚錚,青年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幅畫面。
爛漫的合歡樹下,粉色的合歡花打著旋兒地落下來。樹下,穿著月白仙子裙的小仙子靠坐著樹干打瞌睡。
有細絲一樣的花蕊落在她發間,擦著肉肉的臉頰落在衣服上,墜落在她虛虛合攏的手里。
很是熟悉的畫面。
青年想要走近,卻只見畫面一轉,眼前出現了另一個場景。
昔日的小仙子大了一些,臉頰上的軟肉漸消,一副清麗溫婉的模樣,恰如清水出芙蓉。
只是,小仙子不再是一個人。她身旁,有了其他人的陪伴。
兩人并肩走著,時而笑說著什么,氣氛融洽的插不進一個人。
青年細看,竟然發現那人的模樣,與他有七八分相像。
若說那幾分不像,也只是因為青年看不清楚。
那人的臉,似乎被什么遮住了。只能看到大致的輪廓,和時而注意到的五官。想要仔細去看,腦海里的印象,卻怎么也不能拼湊出具體的形象來。
青年就那么旁觀著兩人并肩走時,距離越來越近。
一年年過去,兩人的身形漸高,越來越親密。
直到,那人將已經長大的小仙子擁在懷里,細密親吻。
又是一年初夏,粉色的合歡在樹梢閃著粉瑩瑩的光,閃閃的花開正好。
而樹下的兩人,因為什么吵起了架。長大的小仙子流著眼淚注視著離開的人,慢慢哭倒在了地上。
依然是靠在樹干上,依然是穿著月白的仙子裙。
只是曾經在夢里淺淺笑著的小仙子這次是哭著睡去的。夢里,淚水依然在滑落。
有粉色的合歡花蕊落下,落在了仙子的眼睛上。像是輕輕的一只手,捂住眼睛,讓她不要哭。
青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夢里,看到了一對情侶的相聚與分離。
然而他沒注意到的是,自始至終,他的腳邊都有一只哭泣的小兔子。
小兔子苦啊哭,卻怎么也喚不到青年的注意。紅彤彤的眼睛注視著認真彈著相思琴的應夭夭,小兔子身子一撲——
撲到了時刻注意著它的顧深手里。
彈了彈小家伙的紅鼻子,顧深冷然一笑。
“若是再搗亂,便吃了你。想要清蒸?還是紅燒?”
小兔子抖了抖,縮成一團不動彈了。
琴聲還在響,青年卻是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睛有些濕,青年眨了眨眼睛,問應夭夭。
“他們是誰?”
咦?
應夭夭一愣,琴聲斷了。
“你不記得?”應夭夭問。
“我為什么會記得?”青年眼神似是迷惘,皺了皺眉。
“既然不記得,那,那你為什么要追著小五?”應夭夭疑惑。
“小五又是誰?”
哦豁!應夭夭簡直要對這人無語了。自己彈了這許久的琴,居然只讓青年看到了不認識的兩個人嗎?
難道這人沒有發現其中的男子與他一個模樣嗎?
應夭夭想了想,把相思擱在一旁。
從懷里拿出把小鏡子,應夭夭舉到青年跟前,“看,里面的人,是不是和你很像?”
“是。”青年遲疑。
“既然如此,你要找的姑娘,便是里面的那位。”
所以,不要再跟著了。
應夭夭眼中明晃晃地表達著,收起小鏡子,指了指門外。
“公子,請離開吧。”
“我要她。”
應夭夭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表達的很清晰了,奈何青年依然指著顧深懷里的藤蔓,執著又堅持。
居然還如此不依不饒?
應夭夭也有些惱了。
“我夢里的人,就是她。”青年似乎終于開了一點竅,解釋。
頭上一腦門問號,應夭夭有些茫然了。
小五的情緣,不該是歲竹嗎?雖然,這一對看起來似乎要涼了。
怎么也輪不到眼前的人吧?盡管,這人與歲竹有些相像。
“要不?你先住下來吧。”應夭夭看著青年執著的目光,不禁妥協。
“多謝。”
青年點點頭,看向應夭夭的眼中帶了些謝意。
心下無奈,應夭夭還是給青年安排了住處,就在慕粟曾住過的房間。
聽到這一事,小四先不好了。但也知道在青年面前發火沒有任何用,所以小四來到了應夭夭房間。
“夫人。”
滿腔的不滿在應夭夭一個眼神下不語了,“夫人,我還是不明白,他您為什么要讓他留下來。”
氣弱,小四甚至用上了敬稱。
“小四,或許,他就是歲竹。”
“歲竹?”小四驚道,“怎么會?歲竹已經離開了,而且歲竹沒有一只白色的兔子。”
小四睜大了眼睛,“歲竹也沒有這么傻,這么氣人。”
“呵呵,”應夭夭笑了一下,“所以,在小四心里,歲竹還是很好的嗎?”
“當然沒有。”小四搖頭。
在小四心里,傷害姐姐的人,就是壞人。
雖然歲竹可能是情非得已,但小四不能接受。
“所以,夫人怎么會以為他是歲竹呢?”小四疑惑。
“只是感覺,也不確定。”應夭夭也有些猶豫。
“那你和慕粟呢?”應夭夭不想小四繼續糾結這個,換了個話題。
“我不知道。”一想到慕粟,小四便有些不知所措了,整個人蔫蔫的。
應夭夭看著小四的模樣,不禁也有些難受。
忽然想到自己自下界來,除了自己與顧深好好在一起了,自己身旁的兩人,都是不能與心愛之人善始善終。
還好有青梔,應夭夭唯一的慶幸。
“夫人不必擔心我,”小四寬慰她,“我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所以。”
小四站起身,走到窗邊,“也算是早有預料,沒有那么的難受。”
應夭夭知小四在安慰自己,多余的話她沒有去說,因明知不可能而勉強安慰,只能加深她的難過罷了。
宮里,雖說皇后已經沒了,但消息卻也還沒有散出來。也許是出于對當前形勢的考慮,也許只是皇帝自己在自欺欺人。
為著彌補失誤,應夭夭還是打算進宮一次。
再次來到裴府,與裴安然見了次面,應夭夭道明來意。
其實,早在第一次在裴府見面,應夭夭便從裴安然的眼中看到了些情意。因此,應夭夭以為自己的目的很容易達到的。
沒想到的是,裴安然果斷地拒絕了她。
“夫人,不是在下不想幫。只是……”裴安然讓下人都退了下去。
“只是,聽皇宮傳來消息,皇后已經于前幾日離世。就是夫人您有妙手回春之能,想要去,已經是來不及了。”
說這話時,裴安然是誠心誠意的。
至于對應夭夭的心意,在上一次回到府上時,就已經被壓制的差不多了。
為此,裴念也來找過他幾次。
裴安然也知道好歹,領了兄長的情。自己多番思考下,也是打算放棄了。
裴安然想,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是要放她離開。
喜歡一個人,就是成全吧。
何況,他與她的見面,太晚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裴安然想,希望他們有下輩子,能早些見面。至少,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光明正大地追求一次。
然而,今生卻是再也不能了。
有緣而無分,他也不能苛求。
聽了他的話,再結合他豐富的表情,應夭夭卻是有些懵了。
不能這樣吧?
她現在,非常需要一個見皇帝的機會。
不過,若是給皇帝托個夢。在夢里把人勸住,似乎也是可的。
應夭夭把自己說服了,看了兩眼裴安然,點了點頭。
應夭夭適當地露出一副痛惜的表情,又說了幾句可惜的話,這才與裴安然道了別離開。
只是,臨走前,應夭夭因為心里想著事情,不小心拉了拉裴安然的手。
這事,沒有被應夭夭放在心上。卻是,在裴安然記在了心上。
看著佳人離開的倩影,裴安然有些眼睛發飄地摸了摸自己的手。
自己方才,是碰到了人嗎?
有些渾渾噩噩的往后園里走,裴安然走著走著,忽然間心生感慨,望著天上的昏昧日光,頓住了腳步。
裴念過來的時候,便是看到裴安然這樣一般沒出息的樣子,心里不禁一沉。
方才應夭夭過來的時候,裴念原本是與裴安然是一起的。然而裴念臨時有事,裴安然就先過來了。
到底是不放心,事情了了,裴念便也過來。
本想著早先好好交代過,自己弟弟也沒有那么沒出息的,想是不會出什么問題。
沒成想……
裴念有些失望,又有些糾結無奈。
怎么就……難道又出什么狀況了嗎?
裴念想到自己之前與裴安然說過的,經過一開始初見的震驚,現在緩過神來,也不禁有些懷疑。
懷疑到底是自己把弟弟看錯了,還是確實發生了什么。
“安然。”
裴念讓跟著自己的小廝站在遠處,自己走了過去。
“兄長?”
裴安然恍惚地笑了一下,忽然回神,斂了臉色,正經地又問了聲好。
“沒事吧?”
裴念蹙眉問。
“沒事,挺好的。”裴安然靦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最近,常常讓哥哥因此擔憂,裴安然有些感謝,又有些自責。
“沒事便好。”裴念念了一聲,看了眼跟在裴安然身后的小廝。
把身邊的人都揮退,裴念與裴安然來到假山一側的亭子里。
裴念坐下,沒有說話,只等裴安然從自己的思緒里回過神。
沒有等多久,裴安然抬起頭看著他,幽幽地來了一句。
“兄長,她方才,碰了我的手一下。”裴安然說完,一臉驚喜,眼睛也亮亮晶晶的。
裴念:……
所以,你打算繼續喜歡人家嗎?
“所以?”裴念淡淡開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帶一絲情緒。
“所以,我想,或許,她心里是有我的。”
說著,裴安然摩挲著自己方才被應夭夭碰過的手背,眼中帶著淡淡的情思,繾綣而悲傷。
為什么,就是成了家的呢?
裴念看著這一幕,卻只覺得辣眼睛無比,只想把眼前這腦子不清楚的一巴掌糊醒。
怎么就,就這么純情呢?
裴念冷淡地喝了口茶,輕咳一聲。
莫名的,居然有點萌。
嗯?這是怎樣的想法。
裴念感覺怪怪的,呷了口茶,感覺這茶味道也怪怪的。
嘶,又抿了口,裴念發現了問題。
原來,這茶,已經是涼透了的茶了。
所以,在自己和裴安然之前,還有誰坐在這里飲茶?所以,自己喝著的,是誰的剩茶?
一瞬間,裴念整個人都不好了。
臉被憋得發紅,卻不好把火撒出來。喝掉的茶,也不好就這么吐出來。
那微微苦澀的味道,就這么,帶著苦意,直接苦到了心里。
于是,相比起自己喝了剩茶這一濕,似乎裴安然此時的蠢呆也沒有那么的不可理喻了。
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裴安然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親愛弟弟發蠢。
這么安靜的看之時,裴念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思考……自己這蠢弟弟今年幾歲了呢?十七了?似乎也該娶親了。
雖然在守孝期,但是房里納個妾還是可以的。
三年守孝期滿后,正好可以娶個正房。當然,嫡子一定不能在庶子之后出生,裴念看了眼裴安然,眼中卻是有些晦暗不明。
只是不知,自己勸他,他會不會聽了。若是不聽,他也沒必要再問。
應夭夭走回去的時候,心里想著解決的辦法,臉上不禁露出了些笑來。
托了夢,自己要怎么解釋自己的身份呢?
一時間,應夭夭竟然忘記了這件事里,一個最重要的人。
心里高興,應夭夭一路走,便買了許多東西。
給自己的,給顧深的,給顧涼的,還有給小四和小五的。
當然,應夭夭沒有忘記青梔和剛來府里的青年和小兔子。
這么一買,不出意外的,應夭夭身上帶著的錢袋又空了。
把最后一樣東西買到手里,應夭夭方才意識到自己又開始某種壞習慣得情況。
愣了片刻,應夭夭輕咳一聲,勾了勾唇角。
既然遇到了好事情,多花些錢也是可以的。左右,自己買了許多,并不是給自己一個買的。
甚至,應夭夭想到了青年的身份。若是青年真的與小五有關系,那……應夭夭笑了笑,那很可能青年才是和小五走一輩子的人。
那樣,小五似乎,也沒有理由說她什么了。
還有那只兔子,看起來兇兇的。其實,也很軟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