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色越來越濃,天邊是一片溫暖的紅橙色。
路旁有人家種了一片片的白色紅色夾竹桃,小小的花在細密的長葉里。走近,淡淡的幽謐花香。
兩人踩過落了花的地面,兜了一股子花香回府。
回去的時候,顧涼也在。
薔園里,歲竹正拿了一個做工精致的小木偶朝小五獻寶,那是他親手做的。
屋子里,小四和雪蘭坐在一起說著什么。有夕陽照進去,在雪蘭懷里的小白貓身上打下金紅的光來。
“你要和我們一起嗎?”小四問雪蘭。
“當然,我來這里,還沒有好好玩玩呢。我還想,尋一個美貌書生風流一度,結下良緣呢。”
小四:“……你在開玩笑嗎?”
小四驚詫地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在她心里,靈肉結合才是愛情的最高境界,就像夫人和先生一樣。雖然,兩人現(xiàn)在并不像是感情很好的樣子。
“沒有啦,我怎么會喜歡上人界男子呢?”雪蘭給了小四一個安撫的表情,紅唇彎了彎,翹起一角,“我啊,想找一妖,和我一樣的。”
“何況,人的壽命區(qū)區(qū)幾載,若是我果真喜歡上一人,那我豈不是要傷心難過很多很多年,太不好了。”
雪蘭一副受不了地搖搖頭,又說,“你可知我見過最多的人妖相戀結局,是怎樣的嗎?”
“怎樣?”小四好奇地豎了豎耳朵。
“要么,妖被人騙,要么,人被妖騙。”
“除此兩種結局,還能有什么呢?”
雪蘭用一種自己懂很多的表情看向小四,似是期待她回應些什么。
小四愣了愣,還是問,“就沒有付出感情的嗎?”
“……”雪蘭先是愣住,眼中卻是現(xiàn)出厭惡,“有情又如何,還不是陰陽兩隔。一方容顏不老,一方白發(fā)蒼蒼;一方死去,一方未亡人,嗤!去他媽的,妖為什么要和人在一起?我那姐姐……”
想要說些什么,雪蘭的眼中忽然浮現(xiàn)些恨意,目光灼灼,看得小四心下一驚。
“我那姐姐,便是喜歡上一人,”雪蘭的情緒忽然平靜下來了,整個人也有些懨懨的了。
“人家去地府那報到,我那姐姐好生相送。人家轉世了,我那好姐姐陪著心上人長大,然后再親眼看著他垂垂老矣……終于,她受不住了,就捏碎了妖丹,死了。”
雪蘭的目光在小四身上游弋而過,眼中閃過粼粼水光。
小四想要安慰她,卻自知口拙,生怕自己安慰人不成讓人更難過,不禁閉了口,起身上前一步,俯身,在雪蘭額頭上輕輕點了點。
雪蘭瞳孔倏然擴散,整個人僵在原地,隨著小四身上的淡淡茶香離開,這才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手指蹭了蹭額頭。
似乎,還有溫暖的觸感殘留,雪蘭心里,似乎也有些暖了。
“你,不要難過。”
看著雪蘭表情不那么消沉了,小四試探地安慰著。
“沒事,這些事情,看多了,也就那樣。”
雪蘭朝小四笑了笑,眼中映著夕陽斜照的余暉,小聲道,“所以,我要趕快找個男妖,把自己安定下來。”
“嗯。”雖然覺得雪蘭的邏輯有些奇怪,小四還是點點頭,笑著道。
只是,若人的感情,真的能由自己控制就好了。
“對了,近日里沒怎么看到青梔了,她在忙些什么?”小四忽然想起來地道。
這幾日里,她除了學習梳妝,便是學習刺繡了。刺繡對小四來說,依然很難,但她并不想輕易放棄。
“青梔?她整日里和應淮一起,不清楚呢。”雪蘭搖搖頭。
小四手肘碰了碰雪蘭,“你怎么看,他們兩個?”
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小四還記得應淮作為一只小丑貓時的丑兮兮樣子呢。
小四相信,青梔也是記得的。
不過,小四有些奇怪的是,青梔為什么在知道應淮的身份后,還要去接近他。
單單只是好奇嗎?
但是,人界男女之防,如果她沒記錯,也是很嚴格的。
“怎么,你也對他好奇?”雪蘭卻是沒有注意小四的神情,只是一臉意味深長地道,“我看,應淮也是個禍水,妖界禍水。”
“??”
小四卻是不解,“怎么說?”
“你不覺得,他長得太過好看了嗎?妖里妖氣的,一看就不是好妖。”
雪蘭一臉憤憤地道。
“……是嗎?”
吃晚飯的時候,小四特意去看了眼應淮,也確實沒有看出哪里不對。
相反,小四只覺得,應淮是真的好看。
輕而薄的桃花眸,白皙得像是發(fā)透的皮膚,高挺的鼻骨,和含笑的唇瓣。
笑起來,看上去格外多情,卻不顯得輕浮,帶著股少年氣,只覺得讓人眼前一亮,如沐春風。
就像是,春天里灼灼開放的一朵桃花,讓人忍不住多看。讓人心悅,讓人忍不住沉醉。
“夫人。”
今日眾人集在一起吃晚飯,飯后,應淮上前,來到應夭夭桌前。
“嗯?”
應夭夭側頭看他,眼中帶著些許疑惑。
“先日,先生曾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大概意思就是,我把該學的也學會了,不如就出去走走吧。恰好夫人您也要出去,不如就一起?
話落,應淮目光炯炯地看向應夭夭,雖是看起來鎮(zhèn)定。但若仔細看,還是能看到他眼中的一絲緊張。
應夭夭在猶豫。
她這次去,并不單單是為了游玩。把應淮帶上,擔心不安全。但是,又想要把他們帶上。
應夭夭總有一種感覺,自己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
“夫人,應淮聰慧靈敏,夫子所教知識,都被他記牢了。出去走走,見識一下山水秀麗,人情世故,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一旁,小五也站出來,為應淮幫腔。
小五說著,看了應淮一眼。
這次,也算是她還了人情了。
“你看呢?”應夭夭問一旁顧深。
話未說完,卻又飛快答道,“好,那你也早點準備。去的路上,便仔細看,仔細聽。”
“多謝夫人。”
應淮終于得償所愿,自是歡喜不提。
只是這廂顧深,應夭夭想到自己方才問了他問題,就馬上放了他鴿子,也不知這人心情是晴天還是陰天,小雨還是大雨傾盆。
晚飯后,應夭夭在門口目送顧涼回去,剛一回身,身子便被一雙手攬住。
“顧深?”
應夭夭不待多說些什么,一個清淺的味道在她耳畔響起。
“夭夭。”
應夭夭動了動耳朵,感覺耳朵有些癢癢的。
“回去吧。”顧深拉過應夭夭,帶她往內院走去。
“你沒生氣嗎?”應夭夭問。
“沒有,你放心,我心臟很強大。何況,你也沒有做錯。”顧深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那便好。”聽他說,應夭夭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顧深卻是拉著應夭夭,手指抵住她的下頷,輕抬。
應夭夭在昏暗的光里看到顧深眼中有些過分明亮的神采,不禁愣了愣,只聽他道。
“親一下。”
……哎?
不等應夭夭再做什么反應,卻是顧深低下頭,清淺的吻落了下來。
像是蜻蜓點水,有些癢癢的,心里麻麻的。
被顧深放開,應夭夭抬眼看他,發(fā)現(xiàn)他眸色晦暗不明,落在手腕上的手似乎也灼熱了起來。
察覺到這微妙的變化,應夭夭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怎么了?”
顧深深深地看了她兩眼,搖搖頭,牽著她的手往后面走。
顧深想,再等等,等她的記憶恢復,等她想起來她對他的愛。
未握著應夭夭手的手攥了攥,顧深輕蹙了蹙眉,眉舒展開來,映著月色的眼眸里,又帶了絲笑。
兩人行至通往應夭夭房間的連廊,碰到了小四。
“夫人,先生。”
小四似是有什么事情,和兩人行了一禮,便快快走開了。
應夭夭疑惑地看了看小四的背影,看著她離開的方向,似乎是要出府……
一時間,應夭夭有些豁然開朗。
原來,小四又去找紅紗了。
因著李翡公主的身份,不便在風月場所出現(xiàn),便搬了出去。
只是,紅紗雖因“救”了李翡而被他們救下,但到底是風衣場所出身的人,雖也被贖了出來,但到底沒有和李翡一起,自己又無契一身輕地和回到里面待著了。
總之,應夭夭非常不理解。
至于小四,其實應夭夭也不害怕。以小四的性子,是絕不會吃什么虧的。
只是,應夭夭想到小四會接觸到那些人,心里便有種莫名的滋味。
只是,應夭夭記得,昨日還是今日,小四說自己已經(jīng)學得看起來有模有樣的了。所以,她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應夭夭想著,不知不覺間,兩人便回到了房間。
院里樹木婆娑,明亮白月掛在樹梢,墨蘭的星空上綴著點點星子。
“顧深,我想彈琴。你幫我伴奏,怎么樣?”
應夭夭突然有些手癢,想要耍耍技巧。
“好。”
顧深看她一眼,起身拿出寒玉蕭。待應夭夭把相思琴拿出來,這才把簫口抵在唇間。
隨著應夭夭的曲聲起,顧深的簫聲伴隨,如影子之于形,葉子之于樹。
“夫人的簫聲。”
小五院里
燈火瑩瑩,一顆綠色晶瑩的夜明珠落在一側小幾上,溫和的色彩。
小五趴在床上看書,歲竹化作小黑兔落在她的枕上,看她姿態(tài)認真。
看她抬起頭,歲竹也抬起長耳朵,適時地疑惑,“應仙主?”
“夫人心情一定極好。”
小五闔上書,坐了起來。
把歲竹擱在膝蓋懷里,小五一臉溫柔,眼中的柔光像是能化作溫潤的糖漿。
“你怎么知道?”歲竹適當?shù)匕l(fā)問。
“你聽到了嗎?琴聲,里面有喜悅,琴聲和簫聲,竟然像是在調情。”說著,小五不禁有些歡喜。
“調情?”
大概是化作小貓的時候,智商等感覺隨著下降。說著這話時,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不過,習慣多次,小五也不覺得奇怪了。
“你聽,那簫聲總是在追隨著琴聲,琴聲似乎,也在和那簫聲玩。很有意思。”
小五笑著揉了揉歲竹的腦袋,把一雙黑色小爪子按在自己身前。
“該睡覺了哦。”
把歲竹攬在被子里,小五滅了燈,屋里一下子陷入漆黑。
而應夭夭那邊,在彈了一曲后,便把相思琴收了起來。
應夭夭看著顧深慢條斯理收起寒玉簫,動作慢悠悠,姿態(tài)閑適的模樣,竟也別有一番風味。
應夭夭想著,忽而又想到自己和顧深,若是按照人界來說,自己和顧深大抵屬于老夫老妻這種。
但是,自己失憶了。
應夭夭從沒有哪一刻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但是,顧深沒有失憶,應夭夭知道。
一個失憶的她,和把所有回憶都記得清清楚楚,現(xiàn)在還在這里安靜等著自己恢復記憶,與他重修舊好。
應夭夭心里有些酸,想要把人抱一抱。
但是,應夭夭克制住了自己的沖動。無論是怎樣情況,她都不應該太過急迫。
先不說自己性格變了,顧深會不會喜歡。單是應夭夭自己就有些虛。
她怕自己克制不住,表演太浮夸,這又會傷到他。
這么想著的應夭夭,帶著股平日里不見的包容,把顧深拉著往屋里走。
應夭夭思緒一個劈叉,想到了小四要去的地方。
也不知道小四去做什么,但是想到那里是做什么的,又想到顧深,應夭夭也不禁有些面紅心熱。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顧深現(xiàn)在情況,似乎有一點點哪里的不同。
無意間應夭夭抬頭看了看天。
不知何時,烏云已悄悄散去,月光皎潔,如玉銀輝。
那月的形狀,竟然是一輪滿月。
應夭夭響起狼族這一族,每到月圓之夜,情況便會不大美妙。
雖說顧深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于月圓之夜必須化作狼形了,但依然會不舒服。應夭夭認為。
比如,牙齒有一點癢,手也想要攥些什么。
顧深感受著身體的變化,知道這是因為這些年靈力下降的緣故。
現(xiàn)在體內靈力豐盈,倒是讓顧深,在這月圓之夜,有些不舒服起來。
像是知道應夭夭會對自己心軟,顧深下意識地賣起了可憐。
既然應夭夭吃這一套,顧深自認為自己可以逗她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