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
四月,臨沂省。
清明節下了一場大雨,將天空刷洗的碧藍清澈,萬里無云。
萬物復蘇,春花馥郁,一切都生機勃勃的樣子。
東城遠郊一帶有一片貧民窟,這里常年居住著一些外來務工人員,龍魚混雜,什么樣的人都有,因為收入低,所以能節儉就節儉,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前到處晾曬著的洗的發白的衣物,破舊的自行車和散了架的電動車胡亂的放在胡同里,路過的人顯然都習慣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左拐右拐的擠著過去了。
“你這個丑八怪,難不成還以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葉?”低矮的平房前,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雙手叉腰,指著面前的女孩破口大罵,唾沫星子噴到女孩的臉上:“你以為我二十多年養你是白養的?就算是養條豬還能殺了賣錢呢,再說了,二十多年我得養多少條豬,要是把喂你的那些飯喂了豬,我這會就不用為了這兩個臭錢在這低聲下氣的求你!”
雖然嘴上說著求人,但老女人可沒有一點求人的態度,雙手叉腰,雙眼瞪得跟銅鈴似的,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我告訴你葉小七,我已經收了人家的錢了,今天晚上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葉小七抬手擦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冷眼掃了一眼靠在門框上看熱鬧的葉瑾薇,面無表情的問:“你拿這筆錢,究竟是為了給我爸看病,還是為了給葉瑾薇整容?”
面前的婦人明顯愣了一下,估計是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這么直接的問出來。
葉小七冷眼看著面前的一對母女,眼底的寒意一點一點漫上來,五分鐘之前,她的母親為了十萬塊錢,竟然讓她去陪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喝酒。
就因為她是抱養的孩子!
二十年前,五歲的她倒在了葉家門口,當時養母張素芬和養父葉志剛結婚已經五年了,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遲遲沒有孩子,所以雖然家里條件不好,還是收養了她。
可是誰知道,收養她的第二年張素芬就懷孕了,隔年便生下了葉瑾薇,從此以后葉小七就成了家里的老媽子,不但要伺候張素芬,還要處處讓著葉瑾薇,即便如此張素芬依舊不滿意,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甚至幾次把她扔在大街上,最后還是葉志剛把她找了回去。
葉志剛是真心疼愛葉小七,這些年對她和葉瑾薇一視同仁,正是這點讓張素芬更加不滿意,對葉小七不是打就是罵,直到葉小七考上大學這種情況才漸漸好轉。
葉小七大學畢業以后進了一家企業工作,本以為苦日子到頭了,誰知道前段時間葉志剛卻突然中風了,躺在床上一病不起,葉小七賺的錢幾乎全都給葉志剛看了病,即便如此,張素芬依舊不滿意,瞞著她找了一個有錢的老男人,讓她去陪酒。
前兩天她聽到葉瑾薇和張素芬小聲嘀咕著去什么韓國整容,這才剛過了一天就讓她去陪老男人喝酒,目的再明顯不過。
葉小七神情冷漠的看著面前的一對母女,如果不是為了爸爸,她早就離開這個家了。
聽到葉小七敢提自己的名字,葉瑾薇頓時炸毛了,一把扔掉手里的瓜子,氣勢洶洶的走了出來,指著葉小七的鼻子直接罵道:“葉小七你什么意思?現在家里這么困難,讓你犧牲一下怎么了?爸躺在病床上急需用錢你不知道嗎,我就知道你現在翅膀硬了,不想給錢就直說,不用這么拐彎抹角的。”
“我一個月賺五千塊,拿出來四千五給爸看病,你呢?”葉小七冷冷的看著她:“你為爸做了什么?你甚至都懶得到病床前去伺候一下,要陪酒也應該是你去!”
“反了你了!”
張素芬尖叫一聲,順手操起一旁的笤帚就打:“竟然敢讓薇薇去陪酒,你以為誰都像你這么下三濫,敢敗壞我們薇薇的名聲,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笤帚把子劈頭蓋臉的打下來,葉小七僵直的站在原地,不躲不閃,死死咬住下唇,臉上滿是倔強。
手背上、胳膊上很快被打出一條條紅印,葉小七卻一點都不覺得疼,從小被打到大,她早就習慣了。
幾分鐘之后,張素芬打累了,這才氣喘吁吁的停了手,把笤帚扔到地上,指著葉小七的鼻子罵道:“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去,明天我就把葉志剛那個老家伙扔到馬路上去,你自己看著辦!”
葉小七倔強的臉上終于出現一條裂縫,她的目光落在張素芬臉上,憤怒的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葉志剛是張素芬的丈夫!葉瑾薇的爸爸!
她們怎么能做得出來!
“瞪我干什么?”張素芬瞪起雙眼,怒氣沖沖的道:“這么多年葉志剛那個老東西在你身上可沒少花錢,現在躺在床上了,憑什么讓我們照顧?你要是不管,我明天就把他扔到大街上去,愛死哪死哪,別死我跟前就行。”
葉小七握緊垂在身側的手,指甲狠狠掐進肉里,望著眼前一對薄情的母女,死死咬住牙關,才沒讓自己罵出來。
她不能罵,她還得指望張素芬照顧爸爸。
她剛大學畢業,目前在一家企業就職,每個月到手也不過五千塊錢而已,剛好維持爸爸的日常用藥和家里的開銷,爸爸需要人二十四小時不離身的照顧,所以盡管再討厭張素芬,她也不敢擺臉色,而且還得說著好話,生怕張素芬什么時候不高興了甩手走人。
為了奠定在家里的地位,張素芬愛放狠話,而且一向說到做到。
如果今天晚上她不去陪酒,明天張素芬真的會把爸爸扔到大街上。
冷意從心底一點一點漫上來,葉小七抬頭看過去,面無表情的說:“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