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雙手環膝,一動不動的蜷縮在墻角,枯坐了一夜,直到眼淚流干。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咯吱……”一聲輕響,陸勵成穿戴整齊的走了進來,眼底一片烏青,看起來很憔悴。
他走到蘇瑤面前,靜默的看著她,“今天是葉思辰下葬的日子,我帶你去看他最后一眼。”
今天是葉思辰和周彤合葬的日子。
心頭一酸,干澀的眼淚重新涌出,蘇瑤緩緩起身,好像一具游魂,看也沒看他一眼,面無表情的向門外走去。
樓下停著七八輛黑色奔馳,后視鏡上統一掛著白色的布條,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坐上去之后,七八輛黑色的車子緩緩啟動,向城郊駛去。
周彤的墓位于北郊的一座陵園里,風水很好,山清水秀,是陸勵成親自選的地方,里面埋著的大都是臨沂省有權有勢的人。
天空陰沉沉的,烏黑而厚重的云層壓在頭頂,狂風獵獵作響,吹在人臉上像刀子一樣。
他們到的時候,風小了一些,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
蘇瑤和陸勵成剛一下車,就有保鏢貼心的拿出黑傘為他們遮雨,一群人穿著黑色的衣服,浩浩蕩蕩的向山上走去。
走到山頂的時候,雨勢陡然變大,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落了下來,地上很快積聚起一層水流,嘩啦啦的流向山下。
視線被雨簾遮擋,眼前一切都變的模糊起來,好像整個世界都被狂風吹得微微晃動,有天崩地裂之勢。
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深棕色盒子,站在一旁大聲道:“開墓!”#@$&
隨即涌上去幾個年輕的小伙子,每人拿著一把鐵鍬,在周彤的墓上挖出一個四方格子,將葉思岑的骨灰盒小心翼翼的放個進去,然后重新填土,封墓。
另外幾個人把周彤的墓碑撤換掉,重新安上了一個合葬的墓碑,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兩個名字,葉氏長子思辰和周氏長女,字彤。
他們動作很快,整個過程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了。
蘇瑤像個木偶一樣,呆呆的站在一旁,目光牢牢黏在深棕色的骨灰盒上,仿佛要將它盯出一個洞來。
陸勵成全程沉默,漆黑的眼底翻涌著濃濃的哀傷。%&(&
儀式結束之后,因為雨勢太大,人們漸漸離去,蘇瑤像個雕塑一般,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靜默的望著眼前的墓碑。
直到四下無人,耳邊只余嘩啦啦的雨聲。
她才緩緩抬腳,一步一步僵硬的走了過去,手指顫巍巍的撫上冰冷的墓碑,憋了太久的眼淚,瞬間滾滾落下。
冰冷順著手指一絲一絲涌進心口,她的心好像墜入了冰窖里,每呼吸一下,都撕心裂肺的疼!
眼淚,模糊了視線。
她的手指,緩緩劃過冰涼的思辰二字,心口疼的一陣痙攣。
這座冰冷的墳墓里,埋著葉思辰,那個用盡畢生溫柔和耐心善待她的男人,那個說一輩子會守在她身后的男人,那個像座山一樣高大的男人,此刻卻化成一柸黃土,安靜的躺在這里。
為什么,在你愛我的年紀里,我的眼里只有別人?
為什么,在我想回頭的時候,你卻已經不在原地?
如果在你愛上我的那一刻,我也愛上了你,是不是我們之間就沒有這么多坎坷?
是不是我們真的會陪伴彼此到白發蒼蒼,不會有這么多的遺憾?
是不是,更不會陰陽兩隔?
葉思辰,我那么多的悔恨,你可曾看見?
葉思辰,我那么多的淚水,你可曾心疼?
葉思辰啊,葉思辰,自此一別,余生,再也看不見你了!
真的,永遠都看不見了啊!
蘇瑤無力的癱坐在冰涼的墓碑上,任由雨水打濕衣衫,凌亂的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上,淚水和雨水合在一起,苦澀的流進嘴里。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抱著那座毫無生機的墓碑,這是她離葉思辰最近的距離,她怎么舍得離開。
陸勵成穿著一件灰色的大衣,一動不動的站在大雨中,黑色的雨傘不知何時滾落一旁,滿身狼狽。
黑云層層壓來,雨勢越來越大,陸勵成走到她身邊,嘶啞著嗓音說:“回去吧,雨太大了,你身體還有傷,會感染的。”
“你走開,不要管我,”蘇瑤緊緊抱著墓碑不松手,眼眶紅的嚇人,喃喃道:“我要在這里陪著他,下面那么冷,那么黑,他一定很害怕,我不走。”
陸勵成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含了一絲慍怒:“你要干什么?陪他死在這里嗎?蘇瑤,他已經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你這樣下去只能傷害你自己,傷害關心你的人。走吧,跟我回去好不好?有時間我再帶你過來看他。”
蘇瑤冷冷一笑,“死在這里又有何妨?反正我已經一無所有,死了或許就解脫了。”
漆黑的眼底蘊起一層憤怒,隨即被深深的無力掩埋,陸勵成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蘇瑤,你不公平!我傷害了你,葉思辰也同樣傷害了你,甚至他比我更甚,為什么你能原諒他,卻唯獨不能原諒我?”
蘇瑤聞言一怔,緩緩抬頭,眼神有些呆滯。
是啊,葉思辰害死了白珠珠,更把劉婉婷害的進了監獄,而且她在監獄里遭受的那些非人的折磨,也全都是葉思辰一手安排的。
甚至,她之所以能有這么悲慘的人生,也是拜他所賜。
她的人生能慘淡如此,離不開葉思辰的推波助瀾。
可為什么,她就是不恨他?
蘇瑤垂頭看著地面,一個答案從迷霧中隱隱浮現,因為不愛。
是的,因為不愛,所以愧疚。
她從來沒有愛過他,所以當她知道那些傷害是葉思辰一手安排的時候,內心其實并沒有多少波瀾。
甚至還有一絲小小的慶幸,慶幸不是陸勵成做的。
因為她從來沒有回報過,所以葉思辰為她付出的那些,就顯得格外珍貴而難得。
而恰恰相反,她愛陸勵成,為他卸去層層鎧甲和利刃,將最柔軟真實的自己呈現在他面前,期待他溫柔以待。
可是他卻用利刃狠狠傷害了她。
能傷害你的,都是你愛的。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都能成為洞穿她心口的子彈。
愛的越深便恨得越深,所以想要原諒,就變得那么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