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驍大病初愈，身子清減了些。前段時間穿著非常合身的衣服，現在穿著有些寬松。

蘇雯瀾看見他的模樣，眼里閃過不悅。

她看見的秦驍總是意氣風發，從來沒有這樣憔悴過。印象中，那才是平陽王世子應該有的樣子。

“寒氣重，世子爺還是加件衣服吧！府里的下人是否怠慢了世子爺？”

蘇雯瀾說話時，看向旁邊的婢女。

那婢女是伺候甄三少爺的，平時在三少爺這里挺有地位。現在被蘇雯瀾這樣責問，臉色變得僵硬起來。

其實蘇雯瀾不是故意發難。那婢女看著秦驍的眼神太貪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是什么心思。在她看來，既然作為甄府的婢女伺候秦驍，代表的就是甄府的顏面。為了不讓她做什么有失顏面的事情，提前給她一點警告比較好。

她故意忽略心里的那點不痛快。那種不痛快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像看見秦驍落在一個各方面不如他的土匪手里似的，有種芝蘭玉樹被地里的泥土沾染的感覺。在她看來，像秦驍這樣的男人，配得上他的不應該是這些女子。

不，被這種滿腦子貪婪和欲—望的女子覬覦本身就是對他的褻瀆。

“勞貴府收留，若不是，這段時間怕是還在水里泡著。貴府的仆人更是細心周到，并沒有怠慢一說。”秦驍道。“半夏，給世子爺拿件披風過來。”蘇雯瀾吩咐了半夏，又看向秦驍。“三表哥說你們在欣賞畫作，不知道是哪位名家的畫，竟引得你們出現了不同的分歧？”

“其實是前朝的名畫，但是因為是前朝之作，我故意說是贗品。甄三少爺性子單純，不懂得收藏前朝之畫的后果。若是甄二少爺前來，想必會提點他，到時候就沒本世子什么事了。”秦驍帶著蘇雯瀾來到書桌前。

半夏送來披風，正想給秦驍披上。后者接過來，淡道：“我自己來吧！”

“奴婢特意問了，這是新的，還沒有用過。”半夏以為秦驍嫌棄，在旁邊解釋。

甄三少爺的婢女近不了身。半夏作為蘇雯瀾的大丫環，有她伺候著，沒有那婢女表現的機會。那婢女見狀，干脆在旁邊泡茶。茶葉和茶水在哪里只有她知道，這樣半夏就搶不了她的活兒了。

半夏見她端茶過來，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終究，她一個外來的婢女也犯不著搶她的活兒。她想干就干唄！

像秦驍這樣勛貴的公子，不知道多少女子為之傾心。妄想攀高枝的女人比比皆是，根本沒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那婢女殷勤沏茶，發現秦驍從始至終沒有看過她，甚至還為她的打擾而不耐煩，只有退到了旁邊，降低存在感。

秦驍這段時間受傷，什么事情都需要伺候。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仆人敢輕慢他。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氣勢，這是只見過七八品官員的甄府仆人承受不住的。婢女原本是打著甄三少爺的主意，秦驍出現后，便打著他的主意，妄想用自己的‘溫柔體貼’來感動他，以后也能進京做個姨娘之類的。現在瞧秦驍的神情，還是不要做夢了。

“有些歪了。”蘇雯瀾指了指秦驍系的繩子。

秦驍無奈：“手臂有點無力。”

“受傷的不是腿嗎？”蘇雯瀾上前幾步，幫他解開繩子重新系上。

她的動作太自然，仿佛曾經這樣做過。當她把繩子解開時才發現自己做了什么。然而再松手的話就顯得刻意了。

秦驍眼眸精亮地看著面前的女子。他并不排斥她的靠近。相反，因為她的親近，他會覺得滿足。既然如此，那就順應自己的內心。他從來不是委屈和勉強自己的人。

“腿受傷了，手臂也受了傷。”秦驍眼眸放柔。“聽林盛說，是你帶著人找了我幾個時辰。這算是報恩嗎？”

蘇雯瀾把繩子系好后，睨了他一眼：“我還以為像世子爺這樣身份的人，是不屑于挾恩圖報的。”

“其實……”秦驍見她看過來。“如果是蘇大小姐的話，本世子也不介意挾個恩圖個報。”

半夏在旁邊后退了幾步。

不得了。

世子爺這是在向他們小姐表示什么嗎？

還是趕快離遠點，免得被‘殺人滅口’了。

蘇雯瀾沒有糾結于這樣的小玩笑。她看著書桌上的畫作，看了幾眼：“林棋書的畫作。”

“不錯。林棋書確實是個難得的才子。只是在前朝便有逆臣的臭名，更何況又是前朝的人。要是甄三少爺收藏他的畫作，只怕會成為麻煩。”

“幸好三表哥遇見了你。若是遇見不懷好意的人，現在已經在官衙大牢呆著了吧？”蘇雯瀾看了看他的腿。“腿傷沒有那么容易好吧？既然來了，就陪世子爺下一局棋好了。也算是打發一下這惡劣天氣所帶來的無趣時光。”

“有蘇大小姐這樣的知音相陪，便是無趣的時光也變得有趣了。這邊請。”秦驍做了個請的動作。

半夏在旁邊斟茶。

蘇雯瀾對甄三少爺的丫環說道：“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點心。”

那婢女不情不愿地應道：“是。”

“奴婢也去看看。”半夏壓低聲音在蘇雯瀾的耳邊說道：“奴婢去盯著她。”

“盯著她做什么？”蘇雯瀾將棋盤擺好。

“小姐你不懂那些下人的心思。剛才你讓她沒臉，要是她在點心里弄點什么臟東西，你防不勝防。”

蘇雯瀾落子的動作一頓。腦海里浮現那樣的畫面，頓時惡心得不行。

“這些下人還有這樣的膽子？”

秦驍失笑。

平時看蘇雯瀾故作沉穩的樣子，難得見她如小女孩般氣悶，只覺特別的可愛。

“如果在蘇府，自然沒有人敢這樣做。可是這里是甄府。縱然甄家的人疼你，但是你畢竟只是客人，早晚會有離開的時候。府里的下人這么多，性格各異，有刁鉆的下人做點欺主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你這丫頭倒是細心。”

“多謝世子爺夸贊。”半夏笑瞇瞇地福了福身。“奴婢這就去了。”

蘇雯瀾看向秦驍：“我這丫頭倒是對你挺推崇的。”

“這丫頭聰明。”秦驍落下一子。“上次的棋還沒有下完，不如接著下？”

在秦驍與蘇雯瀾說話的期間，他已經把棋盤還原成上次沒有下完的樣子。蘇雯瀾挑了挑眉，無聲地抗議著。

甄二少爺和甄三少爺過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的畫面。兩人本來是來看畫作的，這下子倒先觀起棋來。

站得久了，棋局一時還沒有結果，干脆就搬了個凳子坐下來。

而前去廚房的兩個丫環早就回來。見到房間里的幾位主子，更不敢上前打擾了。

“表妹棋藝高超，你我不如十之一二。”甄三少爺對旁邊的甄二少爺說道：“看來你我需要學的還多啊！”

“京城名師匯集，或許我們也應該前去長長見識。”甄二少爺想的卻是另一方面。

“這……論才學，咱們祖父不輸名師。要是給他說去京城拜師，只怕會不高興。”

“三弟真是糊涂了。祖父自然不輸名師，但是百家所長非一人所比。匯集百家之長，總比坐井觀天要強。”

“說得有理。”

蘇雯瀾側頭聽著外面的雨聲。這瓢潑大雨總算是減少水量了。

“蘇大小姐在擔心耀城百姓嗎？”秦驍落下一子。

“不僅僅是耀城。”蘇雯瀾說道：“附近幾個城池怕是都不好過。”

“你終究是凡人，做不了普渡眾生的事情。現在做的已經竭盡全力，問心無愧便好。”秦驍落下一子。“你要輸了。我記得你輸過一局。如果這局也輸了，你又欠我一個條件。”

蘇雯瀾不滿，抬眸瞪著他。

秦驍難得見她如此嬌嗔的姿態，頗有風度地做了個請的動作：“要不，我讓你三子？”

“好啊！”蘇雯瀾也不客氣。“多謝世子爺了。”

甄二少爺和甄三少爺見兩人如此親近，有種奇怪的感覺。

甄二少爺頗為識趣，扯了扯甄三少爺的衣袖。

“不是說有畫作給我看嗎？走，看畫去。”

呆在這里有種多余的感覺。

“好。”甄三少爺這才想起找甄二少爺來的目的，帶著他來到書桌前。

甄二少爺見到畫作，又看了看甄三少爺。

“這真是贗品？”甄三少爺有些不高興。

一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力這樣差，覺得丟了顏面。在自己哥哥面前丟了顏面還好，偏偏在平陽王世子面前丟了臉。二是賣給他這幅畫的人是他的至交好友。他信誓旦旦地說這是真品。而甄三少爺也相信對方的為人。

“是真品。不過……”甄二少爺俯在甄三少爺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甄三少爺聽后，臉色大變。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以前祖父特意提醒過我們，不能收藏逆臣作品，更不能收藏前朝的。如果是前幾朝還好，隔得有些遠了。前朝才過去沒多久，民間還有許多前朝余孽。每隔幾年總會鬧出什么災禍出來。碰前朝的東西很容易被別人抓到把柄。你滿心都是那些大家之作，顯然把他的警告拋之腦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