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節氣, 外面天寒地凍,滴水成冰。
正屋里頭,爐火燒得正旺, 擺放在中央的四角掐絲金琺瑯熏爐在緩緩吐著清冽的香氣。
本該是慵倦的午后,此時屋內的氣氛卻是冰冷的靜謐。
李氏說完話, 屋子里誰也沒再吭聲。
當年淮陽侯府和李家還沒有鬧翻, 與關家關系也不錯,關冬穎作為關家旁系嫡女也曾在老夫人跟前養過兩年。
與蓉娘這個曾被關家送往莊子養了數年不曾露過面的庶女不同, 關冬穎身為嫡女自小就活躍在京城貴女圈子里, 所以即使這么多年過去,謝夫人等人不認得蓉娘,卻能一眼認出她來。
眼見屋子里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沒有人接話, 李氏便自顧自的說道:“想當年, 我們幾家交好,冬穎可也是我和謝夫人一同看著長大的。前幾年陛下大赦,冬穎也在大赦人員的名單當中,千里迢迢跑來襄陽投奔我來了。”
聞言,謝夫人似是意識到李氏想要說什么, 臉色當即掩飾不住的難看了起來。
淮陽侯老夫人咳了兩聲, 打斷說:“這些陳年往事,如今說起來不免傷心, 還是莫要再提了。”
謝夫人也冷冷道:“王嬤嬤,給兩位奉茶。”
見狀,李氏倒也真的沒再繼續說下去。
笑著和關冬穎坐了下來后,李氏品著熱茶,卻是將視線放在了戚秋身上。
朝戚秋微微一笑后, 李氏好奇地問道:“這位姑娘是?我瞧著眼熟,可好像從來沒有見過。”
不等戚秋站起來自報家門,淮陽侯老夫人便道:“這是單瑤的獨女。”
戚秋福身,“戚家戚秋,給夫人請安。”
李氏眸子一閃,隨即笑道:“原來是單瑤的女兒,我說怎么看著如此眼熟。你長的很像你母親。”
戚秋垂下眸子,沒有再接話。
倒是李氏繼續說著:“你既在這里,可是舉家也搬回京城了?算算日子,我和你母親也許多年未曾見過了,改日一定要登門拜訪才是。”
戚秋搖了搖頭,“家父家母仍在江陵,此番是我一人上京。”
李氏眉梢微挑,“獨自上京,那你可是一人住在戚宅里?”
不等戚秋回話,謝夫人就撂下手里的茶盞說道:“她住在謝府,和我作伴。”
聞言,李氏頓時就笑開了,“原來如此,這不就是巧了。”
指著關冬穎,李氏故作為難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此番回京實在倉促,老宅也沒修整好,我自己一個人將就一下也就罷,怎么好讓冬穎跟著我一起吃苦”
李氏一笑,“你看不如這段時間也先讓冬穎暫居在謝府,其他的倒也罷,主要是還能跟秋兒做個伴,兩姐妹說說笑笑豈不正好。”
一聽這話,謝夫人的臉色鐵青,便是淮陽侯老夫人也冷了臉色,什么話也沒說。
見這兩人都不說話,李氏又轉頭看向戚秋,笑意盈盈,“秋兒,你說呢?你一個人住在謝府也沒個人年齡相仿的姐妹說話,定是無趣。今后有你冬穎姐姐陪著,你倆年歲差的不多,日日說個體己話,兩姐妹在一起以后互相也有個扶持。”
這話落,謝夫人便再也聽不下去,坐不住了。
站起身,謝夫人按住桌子沉著臉道:“夠了!”
因起身的急,桌子上的茶盞都被震倒了去,茶水灑了一地。
瞧著謝夫人沉不住氣的樣子,淮陽侯老夫人嘆了一口氣。
李氏的臉上倒是閃過一絲得意,輕輕地挑了一下眉,故作驚訝地看著謝夫人沒有再說話。
一時之間,屋子里陷入僵持當中。
下人們埋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戚秋自然知道謝夫人為何如此生氣。
當年,她和謝侯爺也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有先帝下旨賜婚,風光無限,誰人不羨慕。
可是謝老夫人卻不滿意。
雖也是侯府,但當年淮陽侯府已經落魄多年,府上幾乎無人在朝中當官,僅靠老侯爺撐著兩分侯府體面。
那時的謝家雖算不上鼎盛,卻也稱得上尊貴二字,淮陽侯府這樣有名無實的侯府著實不和老夫人的意。
就在這時,李家又遞來了橄欖枝。
當時先皇病危,大皇子一家獨大,李家趁勢攀上大皇子這根高枝大權在握,顯赫一時,便是謝家也要暫避鋒芒。
而更重要的是,李家還是謝老夫人的娘家。
于是,明知李家三小姐李氏心悅謝侯爺多年,謝老夫人還是在謝侯爺和謝夫人成婚不久后將李氏接進謝府,想要讓她和謝侯爺私下培養一下感情,對外還美名其曰是給謝夫人做個伴。
謝夫人和李氏自小一起長大,本關系也算不錯,得知李氏要來府上居住,也曾悉心款待,哪曾想人家是別有居心。
好在謝侯爺對李氏沒什么情意,這才沒有讓她得逞。
不過之后謝老夫人在李氏的調撥下越發看謝夫人不合眼,處處刁難謝夫人,幸好謝夫人后來有了身孕,看在子嗣的面子上,謝老夫人這才收斂了一些。
只是李氏哪肯罷休。
仗著李家得勢,李氏行事起來更無顧忌。
無奈之下,謝侯爺只好等謝夫人生下孩子后自請往外調任,帶著謝夫人和孩子離開了京城。
幾年過去,大皇子謀逆被捉,身邊的世家更是接連被廢。
關家首當其沖,李家也難逃此劫。當今陛下登基之后,李氏就被嫁去了襄陽王家,離開了京城,此事也才算落下帷幕。
而如今李氏借著關冬穎說這些話,分明就是在故意戳謝夫人的心窩,謝夫人豈能坐得住。
屋子里暗波涌動,過了片刻,李氏笑著開口,“這好端端的說著話,謝夫人怎么動怒了?可是我說錯了什么嗎?”
眼見謝夫人臉色鐵青,李氏本想再添一把火,就聽一旁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戚秋溫婉一笑,“多謝李夫人好意,只是我是家中獨女,自幼一個人慣了,如今又有姨母陪著,并不覺得無聊,也不敢勞煩關小姐來作陪。”
李氏沒想到戚秋會突然接話,頓了頓,身子轉過來,嗔怪道:“你這孩子真是的,就算你獨慣了也要替你冬穎姐姐想想,為她尋個去處。”
戚秋低頭,故作難為情,“原來李夫人是在替關小姐尋去處,方才聽夫人的話,我還真以為是夫人要給我尋個作伴的姐妹,是我會錯了意。”
李氏臉色一僵。
倒是上頭坐著的淮陽侯老夫人悠悠說道:“這孩子是個實心眼的,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旁人說什么都信。”
李氏放下手里的茶盞,沒有說話。
戚秋知道,自己的這幾句話定是得罪了小心眼的李氏,可這話她不得不說。
因為,她也不想讓關冬穎住進來。
在原著里,蓉娘現下依舊活蹦亂跳,年底回京的只有李氏,今日來的也只有李氏自己一個人,從始至終不見關冬穎的身影。
而如今蓉娘入獄,關冬穎就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還要住進謝府,這怎么看都像是來者不善。
說不定
戚秋低下頭,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
說不定便是關冬穎知道了什么,此番就是沖她來的。
眼下正是她提高謝夫人好感度的時候,若是此時放關冬穎進府來攪天攪地的壞事,豈不是陰溝里翻了船。
見李氏吃癟,謝夫人的臉色雖然還是冷硬,卻也緩緩坐了下來。
一旁沉默許久的關冬穎卻是突然惶恐地抬起頭,“姨母是見我無處可去,一時心切這才唐突了。其實我流放這些年,在哪都能住,幾位長輩莫要因為我而起了不愉快,那便真是冬穎的不是了。”
長輩的恩怨跟小輩無關,雖然關冬穎是跟著李氏一道來的,但謝夫人和淮陽侯老夫人身為長輩也斷然沒有無緣無故為難她的道理。
緩了神色,謝夫人雖然沒有說什么,但到底還是給了她面子。
李氏卻是不罷休,“冬穎,今時不同往日,你還不明白嗎?謝府如今尊貴,哪里還會認你我這些落魄的親朋舊友。”
戚秋知道,李氏這是存了心思要讓關冬穎住進謝府,卻又不愿意向謝夫人低頭。
這話一看便是故意說的。
淮陽侯老夫人瞇起眼,手中的茶盞冒著徐徐熱氣。
不等她說話,守在門外的下人卻是突然跑進來通傳,“夫人,公子回來了。”
謝夫人一愣,“不是說今日不回來用晚膳了?”
下人搖了搖頭,“奴才也不清楚。”
李氏眸光一閃,不動聲色的微微側身和關冬穎對視一眼,兩人都齊齊地勾了勾唇。
這一幕正好叫戚秋看個正著。
戚秋頓時心中一緊,心道這兩人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只聽李氏笑道:“殊兒回來了?我當年離京的時候他才幾歲大,許久未見,我怕是走在街上都不認得。”
正說著,屋門的簾子被掀開,謝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許是剛從錦衣衛府回來,謝殊手上還捧著官帽,身上的官服也沒有換下來,身后的雪景和艷紅的飛魚服襯得他臉色更加淡漠。
他剛跨了門檻走進來,就見關冬穎站了起來。
咬著唇,關冬穎蹙著眉,滿目憂傷地看著謝殊緩緩說道:“謝公子,年前一別,今日終于得以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前三十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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