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門外, 已經備好了出行的馬車。
車夫倒不是以前那個,看著有些眼生。
劉管家解釋道:“陳家今日起來生了病,便放他一天休息。”
戚秋掃了一眼立在一旁長相老實忠厚的車夫, 倒也沒多說什么,轉身上了馬車。
已是臘月, 新年將至, 護城河邊的梅花開得正旺。
因正是采買年貨的時節,街上也格外熱鬧些。街頭兩邊賣著熱氣騰騰的熟食, 臘肉臘腸更是擺了一整個攤位。
因采買的人連綿不斷, 商販也吆喝的格外賣力,一整條街都是吵吵鬧鬧的。
等馬車好不容易擠過了集市,又轉了一條小街, 路上終于安靜了下來。
千金閣的位置有點偏, 去的時候, 閣內的人倒是不少。
千金閣掌柜的本想親自將戚秋要的紅寶石頭面送到馬車跟前,沒想到戚秋卻是自己下來了。
戚秋今日的排場依舊不小。
由山峨扶著,車夫在門口等著,戚秋進到閣內。
掌柜恭敬含腰的架勢惹得閣內的人都紛紛看了過來,有人認出這是謝府的馬車, 便看著戚秋, 跟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起來。
偏偏戚秋好似無知無覺。
品著掌柜端上來的茶水,戚秋懶懶掃過掌柜奉上來的紅寶石頭面, 一擲千金,又挑選了數根玉釵金簪,吸引足了目光。
等到戚秋起身走時,掌柜的看著收上來的沉甸甸的銀票,恨不得當場給戚秋跪下來磕個頭, 高呼財神爺。
拿上買好的東西,戚秋卻沒有直接上馬車。
一到冬日,街上總是少不了炒栗子的香味。
戚秋聞得嘴饞,讓山峨買了一份回來之后,捧在手里,這才上了馬車。
回程的路,卻走的格外快。
可眼看兩刻鐘過去了,卻還不見馬車走到來時的集市街。
戚秋掀開車簾,往外瞧了一眼,只見馬車行駛在一道陌生的街巷里頭,兩側無人的街道里還坐落著一戶修建的十分氣派的高門大院。
這座府邸坐落不小,瞧著比謝府都要大多了。
紅磚青瓦,朱紅大門,府門前還立著兩頭威風凜凜的石獅子。
只是如今石獅子結著蜘蛛網,氣派的府門上頭還貼著兩個大大的封條,府門前的牌匾也已經被人給摘了下來,放眼望去,多有破舊蒼涼之感。
戚秋指著這戶人家的大門,問車夫,“這之前住著哪戶人家?”
悶頭駕車的車夫聞言側目一掃,眼神頓時猛縮了一下。
車夫又重重垂下頭,沉默了一會這才低聲回道:“回小姐的話,這原來是先帝的大皇子所居住的皇子府!
大皇子?
戚秋微微詫異,抬頭又掃了一眼如今這古舊陳腐的府邸。
原來這就是原著里一時顯赫,差點造反成功當皇帝的大皇子所居住的府邸。
先帝在位時,一生勤勤懇懇用于江山社稷,也算是一位明君。
只可惜先帝膝下子嗣甚少,且良莠不齊。唯一爭氣的四皇子,也于早年間平定邊疆戰亂時而壯烈而亡。
先帝膝下,四皇子已死,三皇子早夭,朝堂之上只余大皇子和二皇子各握權勢。
為了皇位,兩人斗得如火如荼,攪得朝局一片大亂。
轉眼三年過去,眼見二皇子不敵大皇子,逐漸失了先帝圣心。
就在二皇子要被大皇子趕往封地時,四皇子府曾經養的謀士卻突然出現,跪倒在先帝面前以死狀告大皇子,揭穿了大皇子隱藏多年的陰毒詭計。
原來當年因先帝倚重四皇子,只等著他此次替君南巡歸來之后就冊封為太子,繼承大統。
大皇子得知此事,如何能坐得住。
于是他便和周國勾結,故意演了這么一出戲。
當年的周國戰亂,危及魏國周邊百姓都是一場陷阱,其目的就是為了誅殺當時正在附近南巡的四皇子。
四皇子措不及防之下,被當場伏擊而亡。
后周國雖被滅,可人死如燈滅,卻再也換不回來當年英勇善戰的四皇子了。
一朝被揭穿,大皇子眼見事情就要敗露,不等先帝問責,他先一步起兵謀反。
先殺了即將出京的二皇子,又殺到了皇宮里面去。
好在皇宮守衛得當,又有先帝的胞弟也就是魏安王勤王護駕,這才沒有讓他得逞。
大皇子本仗著先帝膝下子嗣全亡,被捉之后依舊有恃無恐。
沒想到先帝竟然把胞弟魏安王的兒子過繼到膝下,并封為了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大皇子被廢黜關在大牢里,因先帝仍留有一絲父子之情,留下遺詔,這才留有一條性命讓他茍延殘喘至今。
當年的一朝榮寵,榮華富貴不斷,連府邸修建的都是雕欄玉砌,金碧輝煌,大了其他皇子府一圈。
可如今,只怕是府邸里頭的草都有三米高了,也沒人修剪。
看著從眼前掠過的府邸,戚秋收回視線,這才不咸不淡道:“方才來時走的可不是這條街吧?”
車夫手上韁繩一緊,低頭回道:“來時的那條路太過擁擠,走這邊雖然要繞路,但人少!
戚秋淡淡地挑了一下眉,輕瞥了車夫一眼后便放下車簾,也沒責問車夫為何自作主張。
這條街道很偏僻,路邊還長著荒草,四下也無人。
馬車行駛在路上,跑的飛快。
可一刻鐘過去了,兩刻鐘過去了,馬車越跑越快,半晌過后卻也始終不見馬車回到謝府。
倒是外面的人聲越來越小,越來越遠,到此刻幾乎聽不到馬車外面交談說話的聲音,只剩北風呼嘯。
山峨終于察覺到不對,連忙掀開車簾一看,只見外面層層樹影從眼前飛過,枯草遍地,不見庭院閣樓,眼前只余一片廣闊的山坡樹木和片片飛雪。
這那里還在京城內,分明就是出了城!
馬車還在飛馳,車轱轆快速碾壓著地上的落雪,激起星星點點的泥濘。
山峨手里握緊車簾,眉頭緊皺,頓時急了,對車夫喝道:“我們是要回謝府,你這是去哪兒!”
眼見被發現,車夫也不急。駕馬空余側目扭頭掃了山峨一眼,原本老實憨厚的面孔此時瞇著眼,眼里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利光。
車夫嘴角勾著一抹不懷好意的冷笑,沒再說話,而是重重揮動著馬鞭。
一鞭子凌厲地劃空甩了下去,像是警告。
駿馬嘶吼一聲拖著馬車越跑越快,快到山峨幾乎看不清四周,也站不穩身子,整個人猛地往后一倒。
眼看又是上坡路,馬車卻不見停緩,依舊在野路上狂奔。
馬車里的小熏爐已經順著戚秋腳邊滾了下去,砸在地上的石頭上,頓時一分為二。
山峨和戚秋被顛簸的東倒西歪,連氣都來不及喘,身子一歪差一點也跟著熏爐滑下馬車。
馬車駕得這么快,這又是個上坡路,若是真掉下去,只怕要沒命。
山峨已知事情不對,眼前一黑,心里慌到不行,已經顧不及從地上爬起來。
她緊緊抓著馬車壁沿的凸起,朝外面高聲呼救,“有沒有人,有沒有人,救命,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可這荒郊野地哪里會有人,山峨奮力喊叫了兩聲,耳邊卻只有呼嘯而過的北風呼應。
戚秋強忍著暈眩和顛簸,把山峨從地上拉了起來,還來不及說話,馬車終于登了頂,慢慢地停了下來。
山峨和戚秋都被顛到頭暈眼花,喘著氣,坐在馬車里幾欲作嘔,半天都緩不過來神。
經過前面的波動,馬車停下來之后四周好似寂靜了下來,馬車外只余飛鳥展翅,沙沙落雪的細微響動。
連車夫也不見上前。
這樣的反常更讓人不安,戚秋握緊山峨的手腕,抿了抿唇。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由遠及近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車夫跳下馬車,迎著來人走了過去,搓了搓手諂笑道:“老大,人都在里面,只剩個小丫頭今日沒有跟來!
隨后,嘩啦一聲,馬車的簾子就猛地被人從外面扯下。
遮擋著外面的布簾被扯下,眼前頓時一暗。
只見馬車外面站著幾個三大五粗的男子,為首那個一道刀痕橫跨在臉上,五官陰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略顯猙獰毒辣,腰間還別著一把短刀。
來人正是劉剛。
山峨的臉色瞬間白了去。
劉剛拔出腰間的短刀握在手里,劍刃在冷風中閃爍著寒光。
他獰笑道:“戚小姐,你還記得小人嗎?”
不等戚秋說話,山峨就哆嗦了兩下,“我家小姐可是謝府的客人,你、你膽敢作惡,謝家是不會放過你的!”
劉剛聞言眼里閃過一絲陰寒,“謝家?連魏安王都不能奈我如何,謝家小兒算得了什么!他若是敢來,我就新仇舊恨和他一起算!”
說著劉剛一只腳跨上馬車,手放在膝蓋上撐著,嗤笑道:“再說他這幾日不是病倒了,哪里會有功夫來管你們。怕是等想起你們,你們已經被這野外的狼給分吃了!”
山峨的眼淚都要留了下來,死死攥著戚秋的手不敢松開。
劉剛目光陰毒的看著戚秋,嘴角生冷地向上扯了扯,目光卻是一片冰寒。
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右腿,短促地冷哼了一聲,“戚小姐,我這條腿如今這樣,可都是拜你所賜!”
戚秋方才就發現了,劉剛的右腿好似瘸了,走在路上一深一淺。
戚秋抿著唇,將山峨推到自己身子后面,沒有說話。
劉剛也不需要戚秋說什么,冷冷地笑著,“我那幾日當真是有眼無珠,沒想到竟然栽到你這么個小丫頭片子身上。不過你也算是個有能耐的,擺了我一道不說,竟然還把我逼到這個地步。”
話音剛落,劉剛身后跟著的一位男子就啐了口吐沫,上前說道:“老大,還跟她說什么,兄弟們今日被逼到如喪家之犬一般,都是被她給害的!今日就讓我一刀劈了她,然后把她們兩個掛在城墻之上給兄弟們和蓉娘出口惡氣!”
山峨頓時打了個冷顫,身子哆嗦著,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雪已經下了好一會了,枯木樹干上凍著冰碴,冷風似冰雪,粘粘稠稠地往人身上吹,頓時帶起一陣哆嗦。
戚秋抬起眸子,掃過一旁的車夫,“這車夫好歹也在謝府三年有余,竟也是你們的人?”
劉剛沒想到戚秋會問這個,隨即狠狠一笑,“可不止是謝府,便是魏安王府也都有我們的人。”
“你們能在錦衣衛的追查下躲這么久,看來你們安插在各個府上的人確實不少!逼萸锏溃骸爸皇沁@一折騰,恐怕被揪出來的也不少。”
劉剛目光陡然一寒,“若不是你,怎么會有這一遭!”
戚秋掃過劉剛身后站著的人,有些在客棧里見過,有些卻是生面孔,“你和蓉娘的背后之人看來確實是來頭不小,能讓這么多人為他賣命,想來南陽侯府世子楊彬也是你們下毒戕害的吧!
“你倒還算聰明!眲偫淅湟恍,“南陽侯府的人查遍了青樓妓院,卻沒想到人早就在牢里就被下了毒。只可惜這小子福大命大,被發現的早,再晚幾日怕是人已經歸西了。”
劉剛說完,戚秋一陣沉默之后,突然抬眸問道:“劉剛,我入客棧時你不認得我嗎?”
劉剛目光陰冷,聞言咬牙切齒道:“我若是認得你,就該一早活剮了你!”
戚秋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她被灌毒藥的那晚,那個蒙面人打暈了水泱徑直朝她走來,可見是認識原身這幅皮囊的。
劉剛到現在竟然依舊沒有拿此事拎出來說,那他應該是不知道此事。
也就是說給她灌毒的人應該是另一伙人。
這個毒連王老先生這樣的名醫都說罕見,沒想到還不止一伙人手上有,戚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她又問,“謝殊的毒也是你們下的?”
這次倒是輪到劉剛一愣,他看向一旁的車夫。
車夫恭敬道:“小的正要說,之前打聽到謝殊也中了毒,謝府請來了名醫,卻依舊沒有治好,怕是命不久矣。”
劉剛頓時大笑了起來,連連叫好,“好好好,真是蒼天有眼,謝殊竟然要命不久矣了!”
拍著自己的腿,劉剛陰惻惻地壓低眉目,“原以為那一箭之仇報不了了,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要死在我前頭了!”
劉剛大笑了幾聲,這才又把視線移到戚秋身上。
將短刀從刀鞘中抽出來,劉剛悠悠地說,“戚小姐,你故意拖延了這么長時間,可等來了救你的錦衣衛?”
戚秋瞳孔頓時猛縮。
作者有話要說: 搓手手,心虛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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