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琛院子里種了幾棵銀杏樹,已有百年壽命。
一到秋日,淡褐色的銀杏葉便往下落,院子里的下人一個不留神,樹下的石桌石椅上便會落上一層樹葉子。
隨風一吹,銀杏葉紛飛,秋日落寞的氣息倒也濃郁。
江琛的小廝回來時,就見江琛和謝殊坐在這紛紛落葉之下,明黃的銀杏葉成了別雅的景致。
二人身前的石桌上就著銀杏葉還擺了一盤剛摘下來的銀杏果,上面還有點滴水珠。
江琛一身藍衣,五官生的儒雅端莊,或是有兩分醉了,正揉著眉心嘆氣。
倒是謝殊,一身玄衣錦袍,坐的板正。
方才被灌了不少酒,他竟也不見醉意,手指漫不經心的敲打著石桌面。
謝殊膚色白,眼皮生的薄,眼角的那顆淚痣格外顯眼,都說淚痣是深情的標志,可當他眉眼懶懶低垂的時候又總是透著桀驁和冷淡在。
淡薄又深情,生的矛盾,卻又有種致命的吸引。
也難怪人即使是個冷面閻王,京城里還是會有如此多的貴女傾心于他。
小廝深吸了一口氣。
他跟謝殊說話,就總是膽顫,尤其是人錦衣衛的職位在那擺著。
院子里的下人已經被支了出去,無人灑掃,銀杏葉便又落了一院子。
小廝即使放慢腳步,踩在上面,依舊發出輕微細響,驚動了正在閉目養神的二人。
謝殊微微頷首,反應慢半拍的江琛見狀趕緊問道:“怎么樣了,母親可問你了?”
小廝低頭將方才在涼亭的事敘述一遍,照實說,“已經按照謝公子吩咐的話,講于長公主殿下聽了。”
江琛點點頭,對謝殊感嘆道:“原來是去了東院的那座涼亭,怪不得我讓陳武去尋人沒尋到。”
得知了被霍娉刁難的人是謝殊表妹,唯恐謝殊不悅,江琛就趕緊派人去尋戚秋,生怕霍娉又刁難她。
誰知,陳武在湖對面尋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人。
小廝想起方才的場面,也在心里暗道謝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隔這么老遠竟也能猜到那邊發生的事。
沒尋到人,也沒找到霍娉,他和公子心里都是一咯噔。
倒是謝公子冷靜,吩咐他去盯著張家小姐。方才得知張家小姐領著長公主殿下和謝夫人、霍夫人匆匆離開宴席,便叫他跟上。
吩咐他尋個恰當的時機過去,若是戚小姐問他有沒有看到有人給公子送信那就說有,若是長公主或旁人問起,那就一概說沒有。
果然,等他說完沒有,就瞧見戚小姐面色一松,倒是那位張小姐面如死灰,怕是不好。
江琛繼續說道:“東院那邊前陣子一直鬧鬼,別院下人本就不多,個個都躲著東院走,想來陳武便沒往東院去。”
當今陛下提倡節儉,各個府上連同其他宅子別院的下人都要記錄在冊,各個府上都有明確的下人數額不能超出,因此像這種不常住人的別院府上下人都不怎么多。
謝殊眉頭微緊:“鬧鬼?”
江琛還在揉著眉心,“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陣子府上管事來報說是別院下人經常在東院看見有鬼魂飄,鬧得整個別院的下人人心惶惶。母親派人去查,卻也沒有什么眉目,許是下人以訛傳訛。不過從那幾日之后,鬼魂雖不見了,但下人都躲著東院走。”
謝殊點點頭,不再詢問了。
正巧這時,屋子里傳來響動。
兩人走進去一看,原是屋里喝得醉醺醺的幾人打翻了酒壺。
江琛伸腰嘆了口氣,“子規兄最不能喝,卻偏偏愛張羅這些酒席。罷了,我也不管了,等母親來了再吩咐吧。”
頓了頓,江琛輕瞟了謝殊一眼,“我現在也要按照某人的吩咐,裝成喝多了的樣子。”
某人為了他表妹,給他留下一大堆爛攤子要收拾。一會還要裝喝醉,明日肯定少不了被母親斥責。
謝某人端端正正往那一站,腰桿挺立,絲毫不見心虛。
江琛氣結,沒好氣地說道:“你對你這個表妹倒是還挺上心,還巴巴地幫人家善后。”
謝殊失笑,“想什么呢。人家只身來到京城,暫住謝府上,出來參加宴席讓人給欺負了,我若是不聞不問,哪里對得起人家喊我的一聲表哥。”
江琛心道也是。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長公主匆匆趕了過來,江琛立馬歪倒在軟榻上裝醉,謝殊起身告辭。
謝夫人在宴會上也貪喝了兩杯酒,便有些醉了,由戚秋和身邊的嬤嬤攙扶著,卻仍顯吃力。
謝殊見狀,大步走上前,從戚秋手里接過謝夫人。
戚秋一愣,沒想到謝殊也在此處。
還是謝夫人身邊的嬤嬤解釋道:“公子和江公子幾位在附近辦差,見離別院近,就過來歇歇腳。”
戚秋點點頭,頓時一陣心虛。
她也不知自己心虛什么,卻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這莫不就是男主的氣場?
一邊低頭想著,等行到馬車跟前,戚秋伸出手,等著山峨來攙扶。
卻不想手在半空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扶祝戚秋疑惑地抬眸,瞬間傻眼。
只見謝殊剛把謝夫人扶上馬車,她就伸出手杵到人家跟前,直愣愣地好似等著人家攙扶。
一旁的山峨站在謝殊后邊,眼巴巴的看著她,卻故意裝死。
戚秋:“”
看著謝殊茫然不解的眼神,戚秋一陣尷尬,剛想把手收回來,就見謝殊緩緩地伸出了手。
他沒直接握住戚秋的手將人扶上來,而是手背朝上將胳膊放在戚秋的手底下,謝殊頷首,帶著一絲妥協的意味,“上來吧。”
戚秋一愣,手下是謝殊伸過來的胳膊,衣袖上面繡有珠子,有些硌手。
兩人離得有些近,戚秋甚至能聞到謝殊身上淡淡的酒香味,不熏人,反倒是有些醉人。
見她沒有借力上來,謝殊眉眼并沒有不耐,只是淡淡地挑了一下眉頭,他突然勾唇笑了,“愣著干嘛,又不要我扶了?”
戚秋這才發現謝殊眼下有一枚小小淚痣,他笑的輕松隨意,撲面而來的就是雅痞。
戚秋抿唇,扶上謝殊的胳膊,借力上了馬車。
女子瘦弱,力氣也是軟綿綿的,溫熱從胳膊往上蔓延,等人掀開布簾進去,謝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覺得頭疼得更加厲害了。
果然就不該喝那兩盞酒。
謝殊揉著發脹的額角上了馬車。
霍娉和霍夫人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謝家的馬車緩緩行駛。
等坐在馬車上后,霍夫人總覺得今日之事略有蹊蹺,皺眉道“你今日跟戚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自己女兒是個什么性情她會不知道,如何會是個能低頭的性子。
霍娉不耐煩地搖著頭,“您出府都問了一路,都說沒事就是沒事。”
想起戚秋的威脅,霍娉頓感一陣煩悶。
她可不想她推金杰川的事被傳遍大街小巷。
她如今恨不得躲著戚秋走,自然不會傻傻的將此事告訴她母親。憑她母親沖動的性子,萬一惹怒了戚秋怎么辦。
霍夫人見問她問不出來,掀開簾子,看向底下跟著走的嬤嬤。
那嬤嬤剛打探回來,見霍夫人探出頭也是跟著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老奴向長公主府上的下人打聽了,也問了小姐身邊的丫鬟,都說今日之事跟戚家小姐無關,先前的沖突也不過是誤會。”
霍夫人這才稍稍安心,暗道奇了。
莫不是她真的想多了?
這廂霍娉煩躁這,那廂戚秋也是低著頭。
馬車里,即使點著熏香卻也依舊遮蓋不了謝夫人和謝殊身上的酒香氣。隨著馬車搖晃,清風微徐,泛著淡淡霞色,謝殊的臉色忽明忽暗。
不知走了多久,進了城,馬車便慢了下來。
人聲喧鬧,今日是最后的花燈節了,人比頭一天還多,擠得馬車半天才能挪一步。
戚秋掀開車簾,發現許多人手上都拿著一樣的孔明燈,上頭抄有佛經,只印的花色不同。
謝夫人身邊的嬤嬤也探出頭看了兩眼,驚訝道:“這佛經瞧著像是從相國寺抄來的,莫不是今年相國寺該發孔明燈了?”
往前一瞧,果真如此。
只見相國寺門前擠滿了人,有僧人正在發放孔明燈。
謝夫人從昏昏欲睡中醒過神來,也朝外面瞧了兩眼。
她怕戚秋因為今日宴會上的事不高興,便提議道:“這相國寺發的孔明燈是有好寓意的,秋兒不如也下去領一個?時間好早,正好湊湊熱鬧,等放完燈再回府也不遲。”
戚秋還未放過孔明燈,聞言便有些意動。
謝夫人瞧出來了,便對謝殊吩咐道:“你跟秋兒一起吧,街上人多,怕亂。”
戚秋抬眼看向謝殊,她覺得謝殊不會答應。
看著他眼下的烏青和不停揉眉的舉止,就知謝殊這會兒定是疲倦不堪。
謝殊緩緩睜開眸子,眼中略有血絲。
他愣了半晌像是沒聽懂謝夫人說的話,若是謝夫人還清醒著就會發現他此刻人也是懵懵的。
停頓了半晌,謝殊像是終于反應了過來,點了點頭,在戚秋訝異地眼神中道了一聲好。
馬車停下,將二人放了下來。
戚秋覺得自己應該關心謝殊兩句,可沒等她開口,謝殊突然說道:“戚表妹。”
這還是謝殊頭一次喚戚秋表妹,以往都稱呼其戚小姐。
謝殊說:“下次若是再遇到有人刁難你,就不要再自己硬撐著了。”
戚秋一愣。
謝殊繼續說道,聲音被酒氣熏陶,竟還有幾分溫柔,“你既然喚我一聲表哥,喚母親一聲姨母,我們便是你的靠山。在京城里,還用不著你忍氣吞聲,自己一個人頂在前頭。”
晚霞已臨,漫天胭脂色,暮暮垂垂。
謝殊的眼眸中染上綺麗。
戚秋嬌唇微啟,怔怔地看著謝殊,一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謝殊看出她的無措,輕笑了一聲,身后的晚霞灼目耀眼。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朝前走去。
“走吧,去放孔明燈。”
【恭喜宿主,劇情任務已完成。總劇情已完成百分之十,謝夫人好感度二十五,井明月好感度三十九,霍娉好感度1,張穎婉好感度零。】
【謝殊好感度八。】
謝殊的好感度并未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