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等謝侯爺回來時府上已經點上了燈。謝侯爺先回了院子里,洗下一身風塵仆仆。
謝侯爺身高八尺,氣質儒雅隨和,眉目之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俊秀剛毅,可見謝殊的眉眼是隨了他的。
戚秋上前福身見禮。
謝侯爺揮了揮手示意戚秋起身,感嘆道:“當年離開江陵時,你也不過五六歲,如今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謝夫人正張羅著席面,聞言笑著接道:“是啊,在江陵的時候殊兒也才六七歲,兩個人年紀相仿,經常在一處玩鬧。殊兒當時正是不安生的時候,非要領著秋兒去爬樹,結果給自己摔了下來,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或許是想到了當年的場景,謝夫人和謝侯爺齊聲笑了起來。
倒是戚秋和謝殊兩人,一個不是主人公,一個早就忘了,此時只能低頭假笑的假笑,摸鼻尖的摸鼻尖。
不過戚秋卻想起來這一段原著中的描寫。
原身當年雖然只有五六歲的年紀,卻也知道愛美了。那日還特意穿上了府上繡娘剛繡好的衣裙,高高興興地跑到謝殊跟前,捏起裙擺在謝殊跟前矜持地轉了個圈,本來是想要謝殊夸夸她的。
誰知謝殊完全沒領悟到原身這點小心思,轉身就領著原身去爬樹了,還喊了府上幾個小廝比誰爬得快。
本來是想耍個帥,結果卻從樹上摔了下來,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吃飯都要人喂。
謝殊雖然想不起來這段往事了,卻也覺得尷尬,好在謝夫人沒有繼續,而是說道:“現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你和殊兒整日都忙著公務,這段時日都見不到人,好在現如今有秋兒在府上陪我說說話。”
謝侯爺皺眉,看向謝殊,“怎么,你在安州的差事不是辦好了才回京的,怎么還好幾日都見不到人?”
“可不是1謝夫人沒好氣地斜了一眼謝殊,“人就在京城里,卻不見回府,我盼了幾日今晚才等到他回府用膳。”
“不像話1謝侯爺斥道。
謝殊無奈,“兒子這不是領了新的差事。那家客棧看似平平無奇實則背后牽連不少官員,且罪孽深重,害人無數,那日光是臟銀就搜羅出了幾千兩。民情民怨已達沸然,陛下震怒,下旨讓兒子徹查,這幾日大理寺和刑部燈火通明,錦衣衛也忙成一團,兒子都幾宿沒合眼了。”
最后一句謝殊是故意說的。
果然,謝夫人一聽就心疼了,哪里還計較謝殊一連幾日不回府的事,“怪不得看著都憔悴了許多,一看就是累著了。”
謝侯爺也道:“客棧的事我今日回來也聽陛下說起過,是要好好查,好好辦。天子腳下,如此猖狂,可見背后根基頗深,只怕這段時日你要多辛苦一些了。”
蓉娘那家客棧經過戚秋那日一鬧自然露了餡,現已經被查封,前幾日衙役還從客棧后院挖出來了數十具骸骨,實屬驚人。
百姓們紛紛跪在皇宮腳下喊冤,陛下大怒,京兆府尹連夜被撤去了官職扣押,然而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越往下查,牽連越深,前天陛下氣的都將御書房給砸了,一道道旨意下去,四五個官員丟了腦袋。
宮里的淑妃,安嬪也因為此事而被母族連累。
這陣子,京城因為這件案子都快鬧翻了天。
謝夫人這陣子也是聽到了不少關于此事的議論,自然也明白此事鬧得有多大。嘆了口氣,只能叮囑謝殊要多注意身體,忙起來也要記得吃飯。
戚秋這幾日也聽到了不少言語,除了蓉娘的,還有跑了的劉剛的。
劉剛到現在也沒有抓到,官兵已經封鎖了城門,將張貼告示貼滿了大街小巷,還挨家挨戶的搜人,卻至今不見其下落。
馬上便是花燈節,據說這幾日連禁衛軍都出動了。
用完了膳,月亮已經高懸。
秋日氣爽,謝夫人一家許久沒有坐在一起吃個團圓飯,便一起坐在庭中賞月品茶。
戚秋被拉去當背景板,興致缺缺,可謝夫人沒有放話她也不好說走,只能低著頭蔫蔫兒地偷偷打瞌睡。
秋風襲來,夜里還是有些涼。
戚秋被這陣風吹得直哆嗦。
好在沒一會兒,謝殊就以乏了想回去休息為由站起了身,謝夫人自然不會攔,揮揮手,眾人也就跟著散了。
戚秋這才得以回屋子睡覺,用帕子掩嘴打著哈欠,慢吞吞往院子里走。
誰知,經過游廊時,戚秋突然被喊祝
抬眼望去,一道身影從一旁漆黑的樹下走出來,廊下昏暗的燭光斜映至他眼下鼻唇,忽明忽暗,倒讓他多了幾分溫和。
是謝殊。
他站在廊外,背著手,身后跟了一名小廝。
山峨在戚秋身前打著燈籠,戚秋站在廊上微微一愣,上前疑惑道:“謝公子?”
游廊修建時用玉石堆砌,墊的高些。戚秋站在廊上,比站在廊外的謝殊高出半截身子,低頭時,還能看見謝殊卷翹的長睫。
謝殊身后是一棵白玉蘭花樹,探出頭的白玉蘭花就垂在謝殊的寬肩上。
謝殊抬起頭,微微燭光映在他眸中。
他頷首,“戚小姐。”
說起來,這雖然是兩人第三次見面,可真要論起來這還是第一次說話交談。
攻略目標就在身前,戚秋側目微微抬眼,露出小白花標準姿態,輕聲詢問:“謝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嗎?”
原著中可沒有這個情節。
謝殊不露形色,只抬眉淺笑道:“倒也沒什么要緊事,只是那家客棧掌柜的說了一些話讓我心生疑慮,想來問問戚小姐。”
戚秋心中一沉。
謝殊從懷中掏出一張路引,正是戚秋被蓉娘搜羅去的。
謝殊漆黑的眸子緊盯著戚秋,手指摩挲著路引紙面,幽幽問道:“她說這張路引是從戚小姐你的包裹里找到的,可頂上的”
謝殊適時止住話音。
【請宿主注意,危險時刻,請化解危機,穩住人設,男主目前好感度為1。備注:在客棧里做過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戚秋:“”
其實不用系統說,戚秋也清楚,看過原著就知道男主一旦對誰起了疑心手上就會有些小動作。
一定是蓉娘說了什么,要不就是男主查出了什么。
不過既然做了,戚秋自然也想好了應對之法。
“這張路引自然是假的。”戚秋退后一步,身子有些抖,小聲說道:“從江陵到京城沿途經過君鞍山,那里山匪橫行,聲稱劫富濟貧,專挑有權有勢的攔截。為了避免山匪,父親就給我偽造了一張假路引。此舉是有不妥,但實屬無奈之舉,還請公子勿怪。”
蓉娘就是因為搜到這張路引,這才認定了戚秋的身份。可這張路引雖有官府官印,但也確實是張假的。
戚秋低聲繼續說道:“至于后面說的南陽侯表姐,進京治病,也不過是為了圓這張路引的謊罷了。”
謝殊沒有接話茬,反而眉梢一挑瞇著眸子探究地看著戚秋,“戚小姐在抖什么,是冷還是”
戚秋抬眼狀似無意地撞上謝殊的目光,目光一縮好似更害怕了,又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了。
謝殊:“”
他是什么洪水猛獸嗎?
山峨上前一步,解釋道:“謝公子,我家小姐沒遇上過這樣的事,提起此事便不免有些害怕,還請您多見諒。”
戚秋適時地哭唧了兩聲。
“原來如此。”謝殊挑了挑眉,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卻也沒就此打住,緊接著又問:“只是戚小姐既已落到賊人手里,為何不坦明身份,還要加以隱瞞。直接告知了身份,掌柜的必定有所忌憚,也好脫身。”
戚秋早就想好說辭,聞言側身垂首,只露出半邊白皙臉頰。一雙杏眸微微泛紅,眼角似有淚光閃爍,戚秋抽噎了兩下,委屈地說道:“我怕。”
謝殊一愣。
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戚秋的眼睫微垂,掛著淚,楚楚可憐的樣子,“原不是沒想過,可那蓉娘那蓉娘實在是太兇了,我怕她。”
山峨回想起在客棧里戚秋指著蓉娘罵的場景,再聽著這句余音繞梁的“我怕她”簡直控制不住嘴角的抽搐。
“她派打手堵門,威脅我還罵我,更聲稱要將我她把我關在屋子里,罵我不識好歹,還放了火說要燒死我送我上西天,我”戚秋捏著手帕委屈垂淚,幾度哽咽。
山峨:“”
山峨只慶幸蓉娘不在此處,不然肯定說什么也要撲過來咬死她家小姐。
戚秋生的算不上絕色,但勝在模樣嬌,哭起來自有三分我見猶憐。
一邊哭又一邊抖,小模樣看著可憐死人了,任誰能懷疑她在顛倒黑白。
謝殊臉色莫名有些復雜,“是我唐突了。只是蓉娘在審訊時說了一些話,身為主審官我不能不問,不能不查,還請戚小姐配合。那日客棧著火”
“這是怎么了?”一聲高喝止住了謝殊后半截話。
轉身一看,是謝夫人和謝侯爺。二人踱步走過來,看見哭的梨花帶雨的戚秋,謝夫人連忙詢問,“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戚秋抬眸掃了一眼謝殊,輕咬著下唇,雙眼噙淚,搖了搖頭。
一看這陣仗,謝侯爺哪里還能不明白,轉身就斥責謝殊:“怎么回事,你把秋兒罵哭了?1
謝殊:“”
謝殊揉了揉眉頭,“我沒”
戚秋拿著帕子擦淚,抽抽噎噎地附和:“不關謝公子的事,是我是我自己摔了一跤。”
謝侯爺掃了一眼戚秋,渾身干干凈凈,哪里像是摔倒后的樣子。自然不信,沉下臉,“現如今你是威風了,連姑娘家的也不放過!秋兒若論起來可是你的表妹,又是初來乍到,你不照拂著還敢欺負她!?”
謝殊:“我真沒欺負她”
戚秋點點頭,哽咽道:“都是我不好”
說完,淚就又滾了下來。
謝殊:“”
揉著眉心,謝殊頂了頂左臉頰,簡直是被氣笑了,還來不及再開口
謝侯爺大怒:“你還有臉笑1
謝殊:“”
一陣雞飛狗跳之后,等戚秋一行人身影逐漸走遠,謝殊往后一靠,背抵著樹干,懶散地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戚家小姐的話可信嗎?”一旁的小廝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月色揮灑,從樹葉的縫隙中穿過。
謝殊揉著眉心,聞言嗤笑了一聲,將手中的路引揉成一團。
“鬼話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