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叔。”謝悠然起身,淡淡地跟他打招呼。
“坐吧,”韓慶擺擺手,去主位上坐下,待管家奉上茶,這才道:“你們都出去吧。”
“是。”管家一揮手,帶著所有的仆人都退了下去。
花廳里只剩下了韓慶和謝悠然二人,韓慶這才正色對謝悠然道:“你這么早來找我,可是已經想通了?”
“是,”謝悠然道:“韓叔,我想通了。”
韓慶松了口氣,他就知道,這孩子是個通情達理明事理的,不會讓他失望。
然,他的心剛放了下去,謝悠然已直直地問道:“韓叔,你告訴我,墨辭到底出了什么事?”
韓慶端茶的手一晃,茶水險些潑了出來,他的臉色變了變,隨即將茶杯重重放下,神色有些不悅道:“丫頭,你這是什么意思?昨晚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你怎么又來問我這個問題?”
謝悠然盯著他,一字一頓道:“昨晚,韓叔你騙了我。”
韓慶心里一顫,佯裝鎮定道:“你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謝悠然深吸一口氣,道:“今天早上我起了個大早,去山莊旁邊的湖邊騎馬遛了幾十圈,然后,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韓叔您帶著墨辭搬到煙村五年,雖然之前我們兩家并無交情,但就這近兩年我對您的了解,您不應該是能說出昨晚那些話的人來。那些話很容易讓人誤會您是一個唯利可圖,為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什么怕影響到墨辭,什么只有我不出現,墨辭就會一直以為我死了,然后,這股怨氣會成為支撐他戰斗到底的動力等等,都是推托之詞。可您為什么要這么做?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墨辭一定是出事了。您不想讓我知道,所以才編制了這么拙劣離譜的借口來阻止我去找他,對不對?”
韓慶盯著她,良久無聲。
謝悠然又道:“韓叔,我有幾斤幾兩重,您是知道的,我雖然不是什么絕世高手,但是,我也絕對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不會拖墨辭的后腿。有我在他身邊,雖說幫不上什么大忙,但墨辭一定會很安心。他沒有后顧之憂,就能更加奮勇殺敵,他會為了我們兩個將來的幸福而努力奮斗。我,就是他的定心劑。如果你們怕我在他身邊,會造成一些不方便的因素,那么我可以不隨軍,只要讓我去雍陽見他一面,讓他知道我安好就夠了,可為什么,就連一面都不讓我們見?”
韓慶沉默不語,眼底卻有了猶豫。
謝悠然繼續道:“韓叔,您跟墨辭情同父子,您當真忍心看他被蒙在鼓里?您是個心懷慈悲的人,當初我娘難產,您能把家里珍藏的老參拿出來,并且數次幫我家度過危難。如今,你的慈悲心呢?你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我和墨辭鴛鴦分離天各一方?您就真的能狠心拆散我們?若有一天,墨辭知道您在騙他,你們之間的父子之情,還能維持嗎?他會懷疑您的居心,會對自己的信任的人產生動搖,會對自己要走的這條路產生懷疑,您希望看到那樣的一個墨辭嗎?韓叔,我求您了,告訴我墨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吧。”
韓慶明顯被她說動了,但是,他的神色還有些疑慮。
其實,昨晚回到府邸后,他一夜都沒怎么睡。謝悠然的那些話,宛如誅心之語,句句戳中了他的心窩子。所以經過一夜后,他的態度,已經沒有那么堅持了。
謝悠然一咬牙,道:“韓叔,我今天來,就是來向您挑明我的態度的,就算您和少將軍瞞著我,就算你們不讓我見墨辭,雍陽,我也去定了。不管你們如何的阻撓,我就爬,也要爬過去。想要阻止我和墨辭在一起,除非我死。”
說著,她再不廢話,直接就起身往門外走去。
她態度堅決,步子邁得急促但卻堅定,可以看出這話她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她是真的,會不惜一切代價,去雍陽。
先前的堅持徹底崩塌,韓慶終于閉了閉眼,喝道:“回來。”
謝悠然頓住腳步,回轉身來,期待地盯著他:“韓叔,你愿意告訴我實情了?”
韓慶神色頹然,道:“你真的很想知道墨辭發生了什么?”
謝悠然壓著激動的心情,“是。”
“那好,”韓慶起身,神色痛苦道,“帶上一隊護衛,騎上你的馬,去雍陽吧。去了,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說完,他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花廳,素日里那挺得筆直的背,此刻看上去,竟佝僂得厲害。
好似一夜之間,他就蒼老了十歲似的。
謝悠然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抹不好的感覺。
第二天一早她出發,去雍陽。
謝家人得知她是去找墨辭,雖然替她高興,但一想到雍陽如今正處于戰亂之中,便又有些擔心。
夜里,楊氏給大女兒收拾行李,嘴里不停地絮叨著路上的注意事項。
說著說著,她就掉下了淚來。
分別一年,這才剛跟大閨女團聚,她就又要走。
他們一家人,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地團聚,真正地不分開呢?
“娘,我沒事,我就是去看看墨辭,沒事我就回來了。”謝悠然勸慰她。
楊氏知道女兒是在安慰自己,她也猜到了,女兒這一去,很有可能就留在那里了。
想到一家人如今的境況,有家不能回,背井離鄉,四處漂泊,寄人籬下,還要承受著骨肉分離的痛苦,楊氏悲從中來,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一哭,怡然和浩哥兒也跟著哭,安然和謝保順也在一旁直掉淚,青兒也在旁邊啜泣,這分別的氣氛,弄得就像生離死別一樣悲慘。
謝悠然強忍著眼淚,好不容易才安撫好他們。
晚上,安然和怡然不約而同來到姐姐的房間,三姐妹躺在一張床上聊了很多。
謝悠然囑托她們好好照顧父母和弟弟,安然和怡然應了,也叮囑姐姐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雍陽給他們來信報平安。
姐妹仨憧憬著天下大定,東皇和西陵兩國永世交好,這樣,他們就可以回到家鄉,重建家園了。
不知不覺,夜深了,安然和怡然也沉沉睡去,謝悠然卻了無睡意,盯著床頂的帳子發呆。
天下大定,兩國修好,會有這么一天嗎?北伐軍未來的路,又會怎么走?
夜已深沉,萬籟俱寂,整個世界仿佛被摁了暫停鍵,徹底地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