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謝家前院。
謝保平從早上出門后一直到傍晚時分都還沒有回來,花氏滿村子尋找,都沒有找到。
于是跑到仇氏屋里去哭訴:“爹,娘,這日子沒法過了,老二他又跑出去鬼混去了,丟下我們娘仨不管了……”
老謝頭聞言,臉色不悅地磕了磕煙斗,不滿道:“老二婆娘,你這是什么話?什么叫做鬼混?大過年的,自己爺們出去玩耍一下又怎么了?別大驚小怪的,成天咋咋呼呼,不成體統!”
“爹,您老怎么能說這樣的話?”花氏哭著道:“您也不看看,這新年過到現在,他在家攏共呆了幾天?就是出去玩耍,也有個分寸不是?總得跟家里人打聲招呼吧?可您看看他,年初一就跑出去,到初四才回來,這才在家呆了兩天,又不見了。傳宗和耀祖天天跟我要爹爹,我怎么跟他們說?誰家過新年的不是一家團聚?誰像他這樣,丟下家里的婆娘孩子,成天往外跑?”
“還有,他這往外跑不打緊,更過分的是,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拿走了。除夕您給孩子們的壓歲錢,還有那一兩銀子的過節費,都被他拿走了,前兒個回來,我問他拿錢他拿去干什么了?他說花了。爹,您給評評理,這才幾天的功夫,他就把將近二兩銀子都給花光了,這還讓我們母子活不活了?”
臥病在床已經瘦得不像個樣子的仇氏?一聽,頓時咳咳咳咳地咳得更厲害了。
老謝頭趕緊坐過去給她順背,“我說你這老婆子,老二婆娘說她的,你著個什么急?”
花氏也趕緊給婆婆倒了碗水送過去,“娘,您沒事吧?”
仇氏喘息著,顫顫巍巍地道:“我,我早晚要被,被你們給氣死……”
“娘……”花氏惶恐,“是兒媳不孝,兒媳這也是心急呀,你說他這些天總不見個人影,我怕他萬一像大哥一樣,沾上了賭,那可就了不得了……”
“他敢!”老謝頭將煙槍重重往桌子上一擱!八歉遗苋ベ,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花氏道:“若不是賭,那為什么才短短幾天,銀子就被他都花光了?這些錢都花到哪里去了?”
老謝頭沉下臉:“老二婆娘,你先回屋去看孩子,等晚上保平回來了,我好好問問他!
“嗯。”花氏這才怏怏地走了。
她一走,仇氏便像泄了氣似的癱躺回了床上,雙眼無神地望著屋頂,喃喃道:“她爹,老二該不會真是跑去賭了吧?”
“不能,他跟老大不同!崩现x頭道,“你安心養病,這些事就別管了。”
仇氏嘆口氣,苦笑,“我怎么能不管?這個家越來越不像樣子了。老二見天往外跑,花氏天天吵,三房那里,天賜和紅梅又都病了,還有咱們可憐的玉兒,連初二都沒回娘家來拜年,可見又被婆婆和丈夫給拘著了。都怪那該死的大丫頭,若不是她,咱家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婦人說著,情緒波動得厲害,語氣也激烈起來,喉嚨里就像是拉風箱似的,呼呼地往外灌氣,憋得臉都成了紫紅色。
老謝頭忙道,“行了行了,說了讓你別管,你這個身體都這樣了,還操那心干什么?”
“我恨哪!”仇氏鼓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咬牙切齒的樣子,很嚇人。
“我真恨不得拿把刀去殺了那賤丫頭。害人精。禍水?晌疫@該死的身體,怎么也使不上勁……”
說著,老婦人又嗚嗚地哭了起來,“老頭子啊,你要不是把玉兒嫁那么遠,我們母女也不會這樣被迫生離……”
“我說你這老婆子,總翻那些黃歷干什么?”老謝頭如今也有些后悔,當初就看中那霍屠夫長得牛高馬大的,家里條件也還可以,這才把玉兒許給了他,誰知道那混人中看不中用?末了一點好處也沒有撈著,反倒賠進去一個閨女,真是氣人!
老謝頭被婆娘哭得有些心煩氣躁,拿起了桌子上的煙槍,不悅地站起身,道:“你要還想再多活兩年,就閉嘴,好好養病,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也別管,沒得耽誤自己的身體,也惹了別人心煩!
說著,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背著手出去了。
“老天啊,你怎么這么不長眼啊,我可憐的玉兒啊,都是爹娘沒用啊,讓你嫁那么遠,受那么多苦啊……”仇氏捶著床板,氣極的哭嚎起來。
三房屋子里,屋門緊閉,就留了一扇窗戶,打開了些縫隙用來通風。
屋子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兩個孩子躺在床上,三房夫妻正在給孩子喂藥。
八歲的紅梅嫌藥苦,鬧脾氣,不肯喝,劉氏好言好語地哄著她,她還不肯好好喝藥。
一旁,謝保安悶著頭給大兒子天賜喂藥,一聽到主屋傳來老娘的哭嚎,頓時就像蝎子蟄了似的,連孩子也不管了,丟了碗就跑去老娘那屋盡孝了。
劉氏見狀,滿腹怨言,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里吞,一勺一勺地哄著閨女紅梅把藥吃完。
倒是謝天賜,九歲的孩子,比他那兩個堂哥都還懂事。
見爹爹把喂他喝的藥給放下了,娘又忙著照顧妹妹,顧不上他,于是,他自己一聲不吭地爬起來,端過那碗藥,一口氣喝了下去。
末了,重新躺回了被窩里。
妹妹問他:“哥哥,你的藥不苦嗎?”
他還淡定地道:“不苦!
劉氏見兒子如此懂事,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她想找顆糖給兒子去去嘴里的苦味,可屋子里過年備下的所有點心零嘴兒都被二房那對雙生子搜刮走了。
他們每回都溜進來翻箱倒柜的找吃的,劉氏忙著照顧孩子,也沒工夫去管。
偶爾阻止一回,也要被妯娌花氏好一頓說她小氣。
如今她屋里是要什么沒什么,連孩子吃了藥找顆糖去苦味都找不到。
“我可憐的孩子!”劉氏一把摟住兩個孩子,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