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驍和安雅找兒子的經歷比較簡單,無非是廣撒網,然后得知哪里有兒子的消息,便匆匆趕過去求證。
事實上,這種行為很傻,卻被他們堅持了十多年。
夫妻兩個都是有正經工作的,他們都是部隊里的人,除了小家小愛,他們身上承擔的更多是責任與大愛,現實逼他們無法徹底放棄一切,只專心尋找那個遺失的的孩子。
所以那個笨辦法成了他們唯一的堅持。
孩子丟的時候,才剛出生沒多久,他們甚至連孩子長什么樣子都不記得,畢竟小小的嬰兒,一天一個樣,就算有人抱著孩子從他們面前經過,也未必認得出來。
而且他們也想不到,孩子是在縣城丟的,陸嬸撿到孩子的地方,卻是紅旗大隊到清河鎮之間的山坳里。
要不是老天有眼,讓陸家三口跟著葉寧從那個小山村里走出來,要不是陸簡恰好長得和驍哥很相似,要不是他恰好穿著迷彩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缺一不可,否則他們與孩子,這輩子都無相見之日。
安雅倚在沈驍的懷里,哭成了淚人。
十多年了,每一次想起孩子剛丟的那段經歷,她都如同經歷了剜心之痛,時間并沒有抹平痛苦和傷痕,反而讓這傷痕,腐爛地更加徹底。
沈驍輕輕地撫著妻子的肩膀,無聲的安慰著,最終紅著眼眶問陸嬸:
“嫂子,跟我們講講孩子小時候的事吧。”
陸簡的成長經歷,可比沈驍兩口子的尋人經過精彩多了,提起這個,陸嬸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她的臉上似乎也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我是在去鎮上趕集的時候撿到他的,那會兒正值大冬天,冷得很,他只裹了一層薄薄的毯子,就躺在路邊,哭聲比那奶貓兒叫的還小,嘴唇凍得發紫,一雙臉蛋兒卻通紅通紅的,我一看就知道是發燒了……”
陸嬸講她是怎么救下孩子的,是怎么不眠不休照顧了幾天幾夜,總算讓孩子退燒的,又是怎么把孩子當成親生的撫養長大的。
“他一直不會說話,我和他爸以為是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變傻了。鄉下窮,沒錢去看醫生,鎮上醫院條件也不好,檢查不出腦子里的病,就這么拖著了。”
“他傻歸傻,可他聽話,讓做什么就做什么,乖乖的不哭不鬧,也不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讓我們很省心。原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了,誰想到他愿意和寧丫頭親近,寧丫頭逗他說話,他都愿意開口。”
“他聰明的很,寧丫頭教他說話,教他認字,教他算數,教一遍他就記得,也多虧了寧丫頭做生意帶著我們,讓我們從鄉下搬到鎮上,從鎮上搬到縣城,給簡哥兒找了好學校,讓他能過上好日子……”
沈驍和安雅聽得很認真,偶爾穿插著問幾句,問的很仔細。
她不愿意錯過關于陸簡的每一個細節,身為父母,他們在孩子前十幾年的人生中缺失,所以想方設法地要把這段空白的時光彌補起來。
等寧巧云做好飯的時候,陸嬸已經把關于陸簡的事情,講的差不多了。
“叔叔阿姨,陸叔陸嬸,先吃飯吧。”葉寧過來招呼他們。
“不了,我們……”
沈驍想要拒絕,可是葉寧卻說了一句讓他們無法拒絕的話:
“叔叔,留下來吃飯吧,這可是你們和簡哥兒一起吃的第一頓飯。不管怎樣,總得讓簡哥兒慢慢地熟悉你們才是。”
安雅扯了扯沈驍的衣擺,那表情擺明了不想走,她巴不得能多跟兒子待在一起。
于是兩人順勢流下來了。
寧巧云張羅著把飯菜端到餐廳圓桌上,葉寧上樓去把葉嵐叫下來,臥室里寫作業的兩個孩子早就聞到了香味,聽到外面喊開飯兩個字,便迫不及待地出來往桌邊跑。
今日飯桌上格外熱鬧,寧巧云、金菊嬸子、葉嵐以及陸簡的兩對父母,再加上連同葉寧在內的四個孩子,足足十一個人,坐滿了一桌。
大人們似乎都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氣氛有些沉默,可孩子們卻沒有這么多顧忌。
他們吃飯從來沒有什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葉欣會嘰嘰喳喳地跟陸簡討論哪個菜更好吃,還會主動照顧比她更小的小哲。
安雅看著專心吃飯的陸簡,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她沒忍住,主動跟陸簡說話:
“簡哥兒,你喜歡吃什么?”
陸簡看了看安雅,他并不認識這個阿姨,只知道是今天突然來家里的,他本就不是話多的性子,對陌生人更是不健談,只是指了指碗里的土豆絲,沒有開口。
葉寧見到這一幕,便在一旁輕聲對他說道:
“簡哥兒,我從前對你說的話,你忘啦?要主動說話,好好說話,不能不做聲。”
陸簡想了想,他記得葉寧說的這些,于是扭頭對安雅說道:
“阿姨,我喜歡吃炒土豆絲,辣白菜,糖醋小排我也愛吃,還有媽媽烤的紅薯……”
在葉寧的引導下,陸簡和沈家夫妻慢慢地開始聊天,漸漸地熟悉起來。
她不知道最終會怎么樣,也不知道陸簡會不會跟沈家夫妻走,但沈家夫妻畢竟是陸簡的親生父母,總得讓他們彼此熟悉的。
畢竟多兩個人對陸簡好,也是她樂意見到的。
陸叔和陸嬸沒有阻止,他們想的要更多——沈家夫妻明顯比他們有錢,又是部隊軍官,家住帝都,條件好的不得了,要是簡哥兒能跟著親生父母,可比跟著他們出息多了。
在他們看來,簡哥兒遲早是要跟著親生父母走的,與其等到了陌生地方再培養感情,倒不如從現在開始,也免得簡哥兒離開這里之后心中不安。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可不管怎么樣,心里都是為陸簡好的。
陸簡很聰明,他在當了十年“傻子”之后,突然開了竅,智商飛漲,聰明的腦瓜子已經足以讓他判斷如今的局面了。
他隱隱猜到了什么,可既然沒有別人開口挑明,他也不好說什么。
飯后,幾個孩子照例去葉寧的房間玩耍,這個時候陸簡和葉欣會輪流給小哲讀故事書,打發飯后睡前的時間。
安雅好幾次想跟陸簡說明真相,可最終在沈驍的阻攔下忍住了。
“孩子白天都在學校,你們要是有空,天天過來吃晚飯吧,多和孩子熟悉熟悉,等熟悉之后再告訴他,免得他一時接受不了。”寧巧云說著,她也是愿意給沈驍和安雅創造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