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正事，眾人便停止了互夸，嚴肅起來。

周澤新也不賣關子，直接解釋了他要賣門面和房子的事——

原來他的兒子明年下半年就要讀高中了，可是鎮上只有規模不大的小學和初中，全校也不過兩百多個人，要念高中得去市里。

周澤新想著，人往高處走，倒不如借著孩子念高中的機會，去更大的城市發展。

為了讓孩子早點適應大城市的教學，決定提前給孩子轉學。

于是他們想年后搬家，到了大城市再另外尋營生，以后五福齋也不打算開了，可老家的房子和鋪面卻成了難題。

說賣吧，鎮上也沒幾個人能買得起；說租吧，也沒有誰樂意放棄免費的街邊攤，專門去租個鋪面來做生意。

周家并不缺錢，房子和鋪面空著也可以，只是這樣一來未免有些浪費了。

恰好陶仲平為了給老師賀壽，回到老家，又恰好陶仲平人脈比較廣，于是周澤新便請陶仲平幫忙打聽，看看本縣或者隔壁縣有沒有要買門面和房子的。

只是他沒想到，陶仲平介紹的居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我們年后才會搬走，起碼還要一個月，我就尋思著能不能在一個月里找到買家。”周澤新說道，“葉寧是吧，你也是做糕點生意的，盤下我那個門面，連裝修都省了不少事，如果你真要買，價格我們可以好商量。”

葉寧知道，八十年代初的房價其實并不算很貴，房價真正飛漲起來，是在八十年代末以后，現在她買房子，坐等以后升值或者拆遷，其實怎么都不算虧。

只不過，她現在身上余錢不多，完全不夠買房子和門面。

可房子和門面又是必須買的，因為她早有開店的意思，加上明年下半年想把葉欣送到鎮上讀小學，如果能在鎮上有房子，那就方便多了。

想到這里，葉寧索性直接跟周澤新交了底：

“周先生，實不相瞞，我暫時沒有錢買房子和門面。”

周澤新聽了這話，并不驚訝，因為他也從五福齋的店長口中聽說過葉寧，知道她是從鄉下來的農村姑娘，沒有錢也在意料之中。

可為了給陶仲平面子，他今天還是來了。

本來他是抱著應付一番的態度，可真正見了葉寧之后，才發現陶仲平所言不虛，小姑娘很不簡單，所以他在聽葉寧說自己沒錢時，就知道她還有話沒說完。

果不其然，葉寧緊接著就問道：

“不知道周先生愿不愿意，換一種方式跟我合作？”

“你說的換一種方式，是怎么個換法？”周澤新開口問道。

“房子我要買，但是我先不給您全款，而是將總價的百分之二十作為首付款給您，剩下的百分之八十我分期還。”葉寧說道，“當然，為了不讓您吃虧，我愿意適當加一點利息。”

在這個借錢都覺得丟臉的時代，貸款買房更是不常見。

就連陶仲平聽了這個說法，也覺得有些新鮮——在他的理解中，一個人沒錢買房，誰不是找自家親戚朋友東拼西湊借一些，湊齊了錢再買？

可偏偏這個小姑娘，沒錢就敢直接找上賣家，一開口就是分期還錢。

周澤新也被這種合作方式給唬住，直接就愣了。

“正如周先生所言，您并不缺錢，賣房子和門面只是不想讓它們空著浪費。”葉寧又說道，“但我恰好相反，我缺錢，我誠心跟周先生做這筆生意，也相信自己的能力，在未來能把欠款還上，周先生覺得呢？”

“你這提議，倒也不是不可以。”周澤新想了想，說道，“可你只說了房子，門面也是一樣的處理方式？”

“不，門面我也要，但不是通過買。”葉寧搖搖頭，解釋道，“我想周先生將門面折合成市價入股。”

“入股？”周澤新又聽到個新鮮詞匯。

葉寧想了想，國家股份制改革的政策現在也還沒怎么出現，也難怪周澤新他們沒聽過。

她盡可能簡單解釋了自己的意圖：

“換句話說，周先生用這間門面投資，我以制作糕點的技術投資，我們合作開一家新的糕點鋪子，等以后賺了錢，我會按照投入的比例，將利潤分給您。”

“這個提議有點意思，能具體說說嗎？”周澤新問道。

葉寧把現代企業那一套盡可能簡單優化，改成符合這個時代特點的規則，跟周澤新和陶仲平仔細講了一下她的想法。

當然，她的打算是以這間門面做基點慢慢做大的，所以不可能和周澤新五五分賬。

畢竟在這種合作中，周澤新只出了一間鋪子，而具體的運營、員工的聘用、成本的核算等等，全都要她來負責，所以她理所當然要占大頭的。

她也不怕周澤新說她空手套白狼，因為她相信陶仲平和周澤新的眼光。

在八十年代初期這幾年，她所提到的種種想法都是可行性比較高，而且具有超前意義的，只要他們能看到其中的商機，就不會拒絕。

更何況，國家扶持鄉鎮企業的政策估計也在這兩年了。

相信陶仲平這種在大城市里混，又比較有人脈的人，應該已經收到了一些風聲。

正如葉寧所料，陶仲平和周澤新都對她提出的合作方式很感興趣，紛紛加入了討論，將她提出的種種措施規劃的更加完善。

這一頓飯吃了兩三個小時，到最后周澤新還意猶未盡：

“葉寧，我沒有嫌棄你出身的意思，只是你這個年紀，又有這樣的談吐和卓識，真的讓人很難相信，你是從鄉下出來的姑娘。”

她才十二歲，比他的兒子還小兩歲。

他的兒子在學校成績名列前茅，每學期都拿獎狀，他就已經覺得很光榮了，可跟葉寧一比，那真是完全比不上。

“周先生過獎了，不如您還是好好考慮我的提議？”葉寧笑道。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考慮，爭取盡快給你答復。”周澤新一口應承下來。

葉寧結了賬，送走了周澤新和陶仲平，這才帶著嚇蒙了的陸叔和陸嬸離開春風飯店，回紅旗大隊了。

陸叔和陸嬸都是地道的莊稼人，頭一次跟穿西裝的體面人在一個桌上吃飯，還一塊兒喝酒，早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反觀葉寧這個小丫頭，幾句話讓那些體面的大人物贊賞有加。

雖然他們不是葉寧的父母，可跟著她出門，卻也覺得與有榮焉——這可是他們紅旗大隊出來的小姑娘呢！

也不知道姓葉的那一大家子怎么想的，把葉寧這么個寶貝不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