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深時,才傳出老蘇國公中風又復發了的消息,這一次他雖然保住了一條命,可直接氣得口眼歪斜渾身癱瘓,就連吃喝拉撒都得有人專門伺候了。
花姨娘哄了惴惴不安的蘇云松睡下后,才起身換好衣裳,從房間里出來進了不遠處的廂房。
廂房內,夜染已經在等著了。
花姨娘行了禮,才看他面帶幾分愁容:“您在擔心什么?”
“沒事。”
“您在擔心公主吧。”花姨娘淺笑。
夜染眼眸微寒,花姨娘便自覺的垂下了眼眸:“現在蘇云翰打算攀附三皇子,三皇子已經踏入我們的陷阱,打算利用榮王和豫王之爭來得利了,接下來您打算怎么做?”
“你好生看著蘇府,有任何異動隨時告訴我。”說完,夜染便打算離開。
花姨娘卻忍不住叫住他:“蘇府最大的異動便是公主,此番公主好似打算要治療蘇云柔,雖然我們還不知道目的,但蘇云柔若是活下去,對榮王沒好處,您應該清楚。”
“我怎么做,不需要你教。”夜染狹長的眼眸微微輕轉,殺氣溢出。
花姨娘恭謹的垂下眼眸來,卻還是道:“您是為了大事而來,公主屢次對榮王不利,也許是為了泄私憤,也許是為了豫王,但若是您繼續縱容下去,她會毀了我們的全盤計劃。您苦心策劃這么多年,難道要看著即將到手的成果付之一炬嗎?”
“不許你再盯著楚楚。”夜染寒聲說罷,花姨娘還要再開口,便覺得喉嚨里仿佛爬了千萬只螞蟻一般,讓她臉色也變得青烏起來。
花姨娘痛苦的跪在地上,夜染這才冷淡扔下一枚藥丸;“沒有下次。”
花姨娘趕緊撿起藥丸服下,這才跪著磕了頭。
夜染從花姨娘院子里出來,下意識的便走到了清風院外。
清風院匾額上的三個大字是后來魏臨淵親自書寫了換過來的,遒勁有力的大字,帶著主人的不羈和強勢。
夜染望著緊閉的清風院院門,似乎還能看到院子里跳躍的燭火,似乎能想象得到,林楚玉此刻一定坐在暖榻邊看書,她自小就愛看書,雖偏好于醫書,但偷懶時,各類龐雜書籍都會涉獵,所以她自小就能言善辯,也比同齡人更多幾分智慧。
只是楚楚,你別壞了我的計劃才好。
白雪此時站在林楚玉跟前,將查來的事一一說了:“夜染先生還見了六小姐,不過不知道說了什么,六小姐就悄悄出府去了。”
林楚玉手里的書合上,心思微沉。
“小姐,這夜染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啊?”
“不知道。”林楚玉輕聲說罷,打發了她們都下去休息,這才坐到書案后提起了墨筆,她想將心底的疑慮全部告訴魏臨淵,她知道他一定會去查清楚,可隱隱的,她又覺得師父此番來北燕,許是為了楚國的事。
他們二人都是她最親最愛的人,她不希望他們任何一方出事。
“長青。”林楚玉輕聲道。
屋外守著的長青聽到聲響,立即從窗戶進來了:“林小姐,有何吩咐?”
林楚玉看著他,道:“王爺現在到邊關了嗎?”
長青聽她說起這事,眉心跳了一下。
“怎么了?”林楚玉問他。
長青這才道:“王爺應該快到了吧。”
“王爺是不是出事了?受傷了嗎?”林楚玉看著他躲閃的模樣,眉心微擰。
“王爺他沒受傷……”
“他已經好幾日不曾來信了,而且你看起來也憂心忡忡。”林楚玉還是不信,長青看她越發的擔心,這才忙解釋道:“王爺真的沒受傷,不過最近汝南王府發現了一封王爺與汝南王密謀的密函,密函的內容我尚不知道,但這幾日,皇帝的秘密暗衛好似拿著圣旨出京去了,我擔心……”
能讓皇帝暗衛拿圣旨出京,那是要就地處決了!
林楚玉立即站起身來,長青嚇得趕緊道:“林小姐,消息我們已經給王爺送過去了,王爺馬上就到邊關,身邊還有凌雀在,肯定不會有事的。”
說完,長青意識到什么,又趕忙捂住了嘴:“不是……是那個凌雀非要跟著我們王爺的,王爺他根本不喜歡凌雀……”
“有誰知道密函的內容?”林楚玉問他。
“密函是荀大人發現的,他發現后,直接遞交到了皇帝的案前,所以我們也不知道他看沒看過。”長青道。
林楚玉心中微微沉了沉:“我知道,我會想辦法知道信的內容是什么。你現在立即傳一個消息給王爺,告訴他,有人想挑起他跟榮王之間的紛爭好漁翁得利,讓他不必擔心我,因為這個挑起紛爭的人,不論如何也不會害我。”
長青有些錯愕的看著她:“林小姐,你指的人是……”
“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們,不過現在,你先把消息送去給王爺吧,讓他小心防備。”林楚玉道。
長青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不敢耽擱,很快就將消息送出去了。
風雨欲來,九月悶熱的夜過后,涼風卷起,帶著寒氣的大雨便傾盆而至了。
荀陽本在家中處理公務,聽聞有一位名叫顏辭的姑娘要求見他時,手中的墨筆都握緊了些。
小廝看他不出聲,以為他不高興了,忙道:“那小的這就打發她離開。”
“不。”荀陽面色緊了緊,才道:“讓她在花廳稍等,我一會兒便來。”
“是。”
小廝應下,立即就去請人了。
荀陽看了看自己的衣著,又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發冠,這才皺了下眉頭,放下墨筆提步出來了。
出來時,林楚玉依舊戴著帷紗帽,穿著一條素白的梢紗長裙,纖瘦的身子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顯得她越發的嬌小了。
“大人。”
林楚玉看他出來,立即起身行了禮。
荀陽挪開目光,看了看屋子里的下人,道:“你們都先退下吧。”
眾人齊齊應聲退下,荀陽,這才道:“郡主前來,應該不是為了下官看病的吧。”
林楚玉與他接觸時,總是多幾分小心翼翼。
“此番前來,是想幫大人的忙。”林楚玉道。
“最好也要下官再幫郡主一個忙,對嗎?”荀陽在一側坐下,可剛坐下,林楚玉身上那股淡淡的混雜著些微脂粉的香氣便順著空氣傳了過來,讓他竟有些失神。
林楚玉沒看出異常,只道:“若是大人肯幫忙的話,自然最好。”
荀陽看了她一眼,正欲說話,外面忽然有府衙的差役跑了來:“大人,您快去趟衙門吧,有急事!”
“什么急事?”
“方才街上有人打死了個賣茶的老翁,可打人的乃是貴族公子,又口口聲聲說他只是碰了一下那老翁老翁就自己死了,老翁的老婆子大喊沒天理,一頭撞死了,老翁的兒子要上去理論,結果被那家的護衛一刀給捅死了,現在這一家子,就剩個啞巴兒媳婦兒和三歲的孫子,有人看不下去,就把她們娘兩給送到衙門來了。”差役小心著道。
荀陽聽罷,當即起身道:“立即將嫌犯緝拿到案,我這就過去。”
“可是大人……”差役猶猶豫豫的看著他道:“方才府里的仵作說鬧肚子,這會兒就不來驗尸了。”
荀陽面色一沉:“那這嫌犯真是好大的面子!”
差役不敢吱聲,只道:“若是沒有仵作驗尸,只怕今兒拿了那嫌犯,也沒用,大人,要不然先等仵作好了……”
“等仵作好了,尸體上的證據也都沒了,那貴族公子說不定就此逃過一劫。”林楚玉起了身來,道:“荀大人若是不介意,我可以驗尸。”
荀陽遲疑起來,他是知道林楚玉的身份的,并非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夫。
那差役一聽,也忍不住道:“姑娘,驗尸可不是好玩的,而且您一個大姑娘家,萬一壞了清譽。”
“壞了清譽也不用你負責。”林楚玉淡漠道。
荀陽看了看她,想了想,這才道:“我跟你一起去驗尸。”說完,就徑直出府了。
不過出府的時候,荀府又只剩下一輛馬車。
荀陽還有些遲疑,反倒是林楚玉比較坦蕩,徑直就上了馬車。
馬車外,差役還在補充著案發時的細節,其實倒也不是什么懸疑難案,就是現在可以作證的百姓攝于權勢不敢出聲,老翁一家剩下的活口只剩個啞巴兒媳和三歲稚童,唯一能做證據的,就是老翁的尸體了。
馬車內,荀陽倒是不再分心,很快捋好了思路。
到了府衙時,荀陽才道:“郡主若是害怕,現在回去也無妨,下官不會怪你。”
“見死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不怕。”林楚玉淡淡道。
荀陽看了她一眼,手心微微緊了些,這才帶著她去了府衙。
府衙內,這位犯事的公子也已經到了,但林楚玉看到他時,才略有些后悔了,怎么會是他,慕容澈!
慕容澈早就聽說過荀陽的名氣,這會兒荀陽來,便立即笑著起了身:“荀大人。”
荀陽淡漠掃了他一眼,便讓人將尸首抬了上來,才道:“來人,將尸體抬上來。”
慕容澈看他如此冷淡,也只淡淡負手站在一側,不曾多想。此番他父親慕容大人調職入京,乃是任職從一品的督查院御史,而這京兆尹也不過是區區三品罷了。
很快,那老翁的尸體被人抬了上來,但不用看也知道他是被人虐打過的,粗布的衣裳早已被血染透,露出來的手背和脖子處更是布滿了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