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蘇醫生來了。”副官進門，恭敬地彎腰鞠躬，請示。
陳虹嵐沒說話，站在里屋緩緩輕柔地搓著白皙漂亮的手指，像是在涂抹什么東西。
魏氏走出來，回應副官：“讓她進來，你下去吧。”
“是。”
副官退出，對門口站著的蘇黎做了個手勢，“蘇醫生，請。”
蘇黎客氣一笑，暗地里微微提了口氣，一手扶著醫藥箱，進了里屋。
督軍府的建筑風格是中西合璧式的。
她一路走來，外面的院落都是中式園林風。
但這督軍夫人這一處的宅子，卻是典型的西洋風。
暗紅色的宮廷沙發，厚重的羊毛地毯，成套華麗鎏金的書桌、斗柜，還有層層疊疊落下的西式窗簾，處處都流淌著艷麗的貴氣。
蘇黎走進，立刻覺得渾身像上了緊箍咒一般，連頭皮都崩起來。
“蘇醫生？”
魏氏打量著她，微微挑眉問道。
蘇黎看過去，瞧著婦人面色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未曾多想，只微微點頭。
“我是蘇醫生，來給督軍夫人看病。”
魏氏笑了笑，“我家夫人身體很健康，沒病沒痛，找你來是另有其事。”
“??”
這等開門見山，倒讓蘇黎有點意外。
說話間，督軍夫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一襲暗紫色旗袍，裁剪得體，量身定做，將督軍夫人曼妙身姿描繪的服服帖帖。
不同于蘇黎清瘦纖細的身姿，督軍夫人渾身縈繞著一種豐滿富態的氣韻，但又不是那種讓人倒胃口的肥胖。
所謂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大概就是這般了。
蘇黎打量了眼，視線最后停留在陳虹嵐臉上。
那張臉，雖經過歲月的洗禮，但五官依然可看出年輕時的絕色風采。
她頓時想到陸宴北英俊的面容，看來是遺傳了母親的優良基因。
“蘇醫生，百聞不如一見。”
陳虹嵐走出來，客氣疏離地一笑，白皙的手微微一伸。
“坐吧。”
蘇黎笑了下，即便身份卑微，卻也不卑不亢。
“既然督軍夫人身體康健，那我還是回去了，醫館里還有病人等著。”
“蘇醫生慌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陳虹嵐走到沙發前，兀自坐下，又微微回頭看向魏氏：“給蘇醫生看茶。”
“是，夫人。”
蘇黎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畢竟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督軍夫人總不能殺人滅口。
于是，遲疑片刻還是卸下了肩上的醫藥箱，在一旁的單人沙發落座。
魏氏端了茶過來，“蘇醫生，請。”
“謝謝。”
陳虹嵐也在品茶，只是眼角余光依然注視著蘇黎的一舉一動。
平心而論，這丫頭若是出身好一些，給兒子做個姨太太倒也不錯。
長得美，身材也好，氣韻風度都不錯，竟有幾分她年輕時的風采。
原本以為這女華佗不過是浪得虛名，今日一看，起碼這姿色說明了兒子眼光還是不錯的。
“你跟宴北，在一起多久了？”
放下茶杯，陳虹嵐緩緩問道。
蘇黎想著從去年中秋到現在，已經半年有余。
可那時候，她并不知道那夢中野獸就是陸宴北。
這時間到底從哪兒算起，她也分不清。
“夫人既然查了，沒有查清楚嗎？”
魏氏臉色登時一放：“大膽！你這是什么態度？坐在你面前的可是督軍夫人！”
蘇黎抿著唇，未語，心里卻想，封建王朝都覆滅這么多年了，原來還有這么多人是老派作風。
看來，新派們天天嚷嚷著的革命，還路途遙遠。
外在形式可以革掉，但這骨子里的奴性要怎么革除？
“我說的是實話，夫人叫我過來，有話直說好了，問那些多余的又有什么用？”
陳虹嵐笑了，看向她，“宴北就喜歡你這脾氣，是不是？”
蘇黎抿唇沉默。
“他從小被眾星拱月著，稍大一點就去了戰場，雖說苦頭吃了不少，但畢竟身份擺在那兒，周圍人對他還是畢恭畢敬的。
突然遇到蘇醫生這么個不給他面子的，他反倒覺得新奇，勾起了興趣。”
陳虹嵐自認為很了解自己兒子，殊不知，她的猜測都是錯的。
蘇黎聽聞，淡淡一笑。
“你笑什么？”
“夫人對自己兒子真的很了解嗎？”
魏氏又要說話，被陳虹嵐及時攔住了。
“怎么，我說錯了？”
“是，夫人說錯了。”
蘇黎心里很明白，陸宴北被她“吸引”，全是被形勢所迫。
若別人這樣無禮，恐怕早被他踹到九霄云外了，又怎會因為性格特立獨行而被另眼相看？
她不過是有利用價值，才被陸宴北多看了幾眼，繼而，才有了接下來的糾葛。
陳虹嵐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眸底明顯有不悅，但臉上神色平靜。
“那你說說，宴北看上你什么？”
“這要去問他。”
“你這丫頭！真是不知好歹！”魏氏氣得，又斥了一句。
陳虹嵐問：“你喜歡宴北嗎？”
“少帥這樣的身份，我若說不喜歡，夫人恐怕也不信。”
“你覺得你配得上嗎？”
“在夫人眼里，我配不上。可在我看來，配得上。”
陳虹嵐終于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大言不慚。”
“行了，明人不說暗話——我找你來，目的很簡單，離開宴北。”
終于言歸正傳，蘇黎早就做好了準備，聞言臉色平靜，沒有絲毫起伏。
陳虹嵐繼續說：“宴北以前單著，留你在身邊，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現在，他要結婚了，對方是津南督軍家的掌上明珠，我們兩家門當戶對，世代從軍。
只有這樣的妻子，才配得上宴北的身份。他娶了這樣的妻子，如虎添翼，以后在軍中勢力大增，也能更好地造福百姓。
今日一早，宴北送賀大小姐回津南，恐怕要過兩天才返回，你就趁著這時機，趕緊拿著錢走人吧。”
蘇黎覺得這位督軍夫人挺有頭腦，明明是棒打鴛鴦的事，卻被她說得是為了家國大義，黎明蒼生。
她若不答應，便顯得自己沒有氣節，沒有度量，沒有大仁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