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回到座位上，依然心不在焉。

蘇薇對她成見太深，兩人雖是姐妹，卻跟仇人差不多——就像陸宴北跟他那幾個親兄弟一樣。

她的勸絲毫無用。

可她就要眼睜睜看著蘇薇在這條不歸路上走到底嗎？

“蘇黎，你怎么不吃？是我點的菜你不喜歡嗎？”

梁超維見她心不在焉，關(guān)心地問道。

蘇黎笑著，“沒有，挺好的，你多吃點。”

梁超維早已經(jīng)心不在焉了，看著她笑得溫柔，“吃完飯還早，我們?nèi)タ磮鲭娪翱珊茫俊?

“看電影？”蘇黎吃了一驚，那種場合她去的不多，就跟陸辰九去過一次，跟寧雪迎去過一次。

電影院太暗了，她不適應(yīng)，總覺得哪里藏著危險似得。

“你不想去嗎？”梁超維見她猶豫，又道，“那要么??去我家坐坐？”

去他家里？！

蘇黎越發(fā)吃驚，這才認(rèn)真看向?qū)γ娴哪腥恕?

她這會兒突然明白，這位梁師兄要的報酬是什么。

想著手袋里揣著的一根小黃魚，她不禁啞然失笑。

這男人想要的原來不是錢，而是她的身子。

可她??她是陸宴北的人。

雖然陸宴北從未對她警醒提示什么，可她能猜到，那個男人的性子有多霸道。

她若敢跟別的男人有什么不三不四的關(guān)系，只怕會被雙雙斃了！

關(guān)鍵是，即便她不是陸宴北的女人，也斷然不會用身體去達成交易。

這點潔身自好的自覺性，她還是有的。

“梁師兄，這次你幫了我大忙，我應(yīng)該重重謝你。”

她沒接男人的話，只是低頭從包包里拿出那條小黃魚，放在桌上推過去。

“師兄，這是我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梁超維看著那手帕包住的東西，瞥了她一眼，又揭開手帕看了下，眉眼一挑。

“呵！你可真是大方！我以為你們蘇家早就沒落了，沒想到還這么有錢！”

蘇黎道：“我們家的確沒落了，這根小金條夠我們一家子吃穿用度兩個月了。”

梁超維越發(fā)驚訝，“那你舍得給我？”

“你幫了我大忙，應(yīng)該的。”

梁超維撇了撇嘴，沉默了會兒說：“既然你沒錢，何必打腫臉充胖子？

蘇黎，實不相瞞，我挺喜歡你的，只是你名聲壞了，不然我娶你做姨太太是很樂意的。

現(xiàn)在嘛，姨太太你也不夠格，但看在咱們師兄妹一場的份上，你跟了我，以后我負(fù)責(zé)養(yǎng)你。”

蘇黎不意外聽到這話，笑了笑，平靜地說：“謝謝師兄好意。”

“那你的意思，不答應(yīng)？”

蘇黎但笑不語，同時也沒了吃飯的心思。

“師兄，謝謝你幫我這個忙，你慢些吃，我還有事，先走了。”

話音落定，蘇黎轉(zhuǎn)身就走。

梁超維看著她窈窕纖細(xì)的背影，視線不知盯著哪一處，眸光邪惡極了。

“不就是個表子！還他么端上了！”

越是吃不到，越是想念得慌。

梁超維傾身到欄桿邊，看著緩緩下樓的女人，冷哼了聲，心里不知打著什么主意。

蘇黎乘坐黃包車前腳離開，后腳，一輛汽車停在桃園酒樓外。

車上下來的男人，是陸辰九。

蘇薇所在的雅室里，一群男男女女吃吃喝喝，異常親密，儼然已經(jīng)成了聲色場所。

陸辰九推門進來，立刻有洋人對他招招手，用不甚流利的漢語招呼他坐過去。

蘇薇看到陸辰九，沒有半分扭捏或不自在，反而很妖嬈地拋了個媚眼。

他們早已經(jīng)重新廝混到一起了。

這場飯局一直到很晚才結(jié)束，然后，陸辰九跟兩個洋人帶著蘇薇離開了。

車上，蘇薇有點猶豫：“我晚上要回去的，不然家里沒法交代。”

陸辰九道：“放心，會送你回去的。”

車子開到了一處公館，停下。

陸辰九帶著蘇薇進去，那兩個洋人也勾肩搭背地，一邊聊著一邊隨后進去。

關(guān)了門，蘇薇才意識到今晚有所不同。

“辰九，你這是什么意思？”

蘇薇有點害怕，她雖伺候過洋人，可卻沒有像今晚這樣。

陸辰九脫掉了西裝外套，走到一邊去倒了杯洋酒，淡淡地道：“你說是什么意思？我上次給了你一根小黃魚，你不為我做點什么？”

她驚住，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要??做什么？”

“你今晚把這兩位大使伺候好就行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處。”

蘇薇吞咽著，看著朝她走近的洋人，下意識后退。

然而，已經(jīng)羊入虎口，除了乖乖聽從命令，還有什么辦法？

***

蘇黎回家后，總有意無意地關(guān)注著庭院里的動靜，想知道蘇薇什么時候回來。

秦鳳云過來看她，問她這一天都出去干什么了。

“我去教會醫(yī)院了，醫(yī)館接受了一個病人，病情有些復(fù)雜，我一個人拿不定主意，去教會醫(yī)院問問以前的師兄師姐。”

秦鳳云知道女兒跟教會醫(yī)院的幾個醫(yī)生當(dāng)年是一起留學(xué)回來的，聞言也未多想。

蘇黎看向母親，皺眉問道：“媽，蘇薇天天都不著家嗎？”

秦鳳云沒好氣地道：“可不是！成天早出晚歸的，今天到現(xiàn)在還沒回呢！”

蘇黎心里越發(fā)擔(dān)憂。

“怎么了，你關(guān)心她做什么？”

“我晚上在桃園酒樓吃飯，碰到她跟幾個公子哥在一起，行為舉止很是逾距??”

秦鳳云微微吃驚，“是么？難怪到現(xiàn)在還沒回，八成吃了飯去鬼混了！”

說到這里，秦鳳云越發(fā)恨恨地罵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劉云慧當(dāng)年就是這樣的貨色，賴上你阿爸這種老實人了，用一個孩子就把你阿爸栓死了。”

陳年往事，蘇黎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她只是覺得，蘇薇到底還是蘇家人，這樣在外面亂來，萬一出了事，丟的又是蘇家的臉面。

而且，那些公子哥、洋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她擔(dān)心，人吃虧了是小事，萬一鬧出命來??

“媽，你有空跟二姨太聊聊，還是讓她多勸勸蘇薇，如果是覺得錢不夠用，盡管開口，不要在外面做那些。”

秦鳳云唾道：“你就是菩薩心腸！看看人家怎么對你的！”

蘇黎道：“我不是心軟，我只是不想蘇家的名聲再敗壞了。”

秦鳳云聽著女兒這話，突然也惆悵了，長長舒了口氣。

這一夜，蘇黎一直沒睡踏實，等著蘇薇回來。

不知到了夜里幾點鐘，她依稀聽到汽車的聲音，眼眸立刻睜開了。

蘇公館門口，一輛汽車停下，蘇薇直接被扔麻袋一樣從車上推下來，摔倒在門口。

汽車揚長而去，蘇薇跌坐在地，好一會兒都起不來。

她頭發(fā)凌亂，旗袍紐扣都被拽掉了，開叉部分也被撕壞——

然而這些都不算什么，她蜷縮在地，想著那兩個變態(tài)的洋人拿各種工具朝她身上招呼，整個身體便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陸辰九就在一邊看著，冷眼旁觀，絲毫不管她叫的有多凄慘。

在地上跌坐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支撐著站起來。

兩條腿像被抽去了主心骨一樣，幾乎無法直立，她歪歪扭扭地挪到門口，敲了敲門。

負(fù)責(zé)看門的家丁知道二小姐還沒回來，一直等著。

聽見敲門聲，很快便過來開了門。

“二小姐，你——”

瞧見蘇薇的模樣，家丁嚇了一跳。

蘇薇忍著渾身痛楚，連忙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后手伸過來，往他掌心丟了塊大洋。

“誰都別說！”

家丁看著錢，笑著立刻點頭，“我知道了，二小姐！”

蘇薇不敢在庭院停留，害怕被其它人看見，忍著疼痛趕緊上樓。

然而，還是被蘇黎逮住。

蘇薇的房間要經(jīng)過蘇黎門前，就在她要走過去時，房間門突然打開，蘇黎站在門口。

蘇薇做賊心虛，嚇了一跳，身子猛地一躲甚至撞到了走廊欄桿上，頓時疼得要倒下去。

蘇黎無法裝作視而不見，趕緊過去，攙扶起她。

“不要你管！放開！”

蘇薇心情復(fù)雜，除了難堪、慌亂、失措外，還有屈辱和惱火。

她一直暗暗跟蘇黎較勁兒，每一次覺得自己能勝過她時，就要被現(xiàn)實狠狠打擊。

她心里都要扭曲了，不懂同樣生而為人，為什么區(qū)別這樣大！

更不懂為什么同樣是蘇家的女兒，所有的好運都被她這個姐姐占完！

她一把攘開蘇黎，扶著欄桿自己站起來。

房間里的燈光泄出，蘇黎看到她的模樣，眼眸微瞇。

“那些人虐待你了？”

蘇薇咬著唇，不說話。

擔(dān)心在走廊說話會把人都驚醒，蘇黎上前攙扶住她，不顧她的抗拒，將她送回房間，關(guān)上門。

旗袍早就被撕壞了，蘇黎伸手，一把拽開衣襟，臉色越發(fā)嚴(yán)肅。

蘇薇氣喘吁吁，情緒到了爆發(fā)邊緣。

“你走！不要你假好心！”

她抬手阻攔，掩住衣襟，可蘇黎還是看到她身上的傷了。

有像是燙傷的，也有像是鞭傷，甚至還有咬傷——

因為，她看到明顯的牙印。

雖然蘇薇抗拒她，可她還是忍不住為她感到屈辱，“你到底跟什么樣的畜牲在一起？”

蘇薇不說話，走到床邊去，虛弱地坐下。

“你這些傷口需要處理，否則發(fā)炎潰爛的話，沒準(zhǔn)兒會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