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譯煬神色始終淡然，“就字面上的意思。我上次就跟你說過的，你沒聽進(jìn)去，這回我再認(rèn)真跟你說一遍。”
陳希聽了后，把筷子往桌上一摔，“你這話的意思是，你哥不醒來，你和迷迭就不要孩子，行，那如果你哥一直不醒來呢？你是打算兩個人就一直不要孩子，是嗎？”
穆譯煬抬眸看向陳希，“這事我已經(jīng)決定了。”
“你是真的想要氣死我，是不是？”
陳希覺得自己分分鐘能被兒子氣出心臟病來。
她捂著胸口，不斷給自己順氣，告訴自己，不氣不氣，應(yīng)當(dāng)好好給他講道理。
“媽，你不是很清楚，我為什么會娶迷迭嗎？她本來就是大哥的未婚妻，結(jié)婚的事宜是你們安排的，也沒有經(jīng)過我的應(yīng)允，我也就不說了，但生孩子這事，我以為等大哥醒來再考慮，是對他最基本的尊重。”
“怎么？你現(xiàn)在是嫌我們不該安排你和迷迭結(jié)婚了，是嗎？行，如果你真那么不喜歡她，那你現(xiàn)在就離婚，再找個你喜歡的結(jié)婚，然后把孩子生了。”
“媽，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呢？”
穆譯煬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她母親口中說出來的。
他皺著眉頭，“你不是很喜歡迷迭嗎？”
“我喜歡她又怎樣？我兒子不喜歡她，我兒子甚至都不愿意跟她生個孩子！”陳希拔高了音量。
“我覺得您這樣有點無理取鬧的意思，我和迷迭都還小，就算現(xiàn)在不生，以后也還可以生，根本不用急在這一兩年里。”
“可如果我就是著急呢！”
“所以我才說您是在無理取鬧。”
“你……”
陳希氣得大喘了口氣，只覺頭暈?zāi)垦Ｆ饋怼?
和母親這么一吵，這頓飯穆譯煬也有些難以下咽了，“您吃吧！下回等爸再家了，我再過來。”
穆譯煬說著，放下碗筷，起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
陳希追上去，“你聽到?jīng)]有！”
穆譯煬才要出門，哪知，玄關(guān)門恰好被人推開，父親穆常居西裝革履的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譯煬？什么時候來的？”
穆常居進(jìn)門，順手帶上了玄關(guān)門。
“爸！”
“這是要走呢？”
“嗯。”
穆常居往兒子身后看了一眼，就見自己老婆淚眼婆娑的追了出來。
穆常居皺了皺眉，睞了穆譯煬一眼，“出什么事了，怎么還把你媽給氣哭了？”
穆譯煬聞聲，扭頭看了眼自己的母親。
他一怔。
沒想母親竟然真的會因為這事而掉眼淚。
穆譯煬有些內(nèi)疚，又為剛剛的沖動趕到很抱歉。
“媽……”
他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撫母親。
陳希抹了抹眼角的余淚，沒理兒子，只問丈夫，“不是說晚上不回來吃飯了嗎？怎么這么早又回來了？”
“還不是怕你一個人在家無聊，最后還是把飯局推掉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我去不去都一樣。”
穆常居應(yīng)著，一邊換鞋。
“那我去拿碗筷。”
陳希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里去。
再沒給一個多余的眼神給穆譯煬。
穆常居看了兒子一眼，“好不容易回來了，陪我吃頓飯吧！跟你媽又為了生孩子的事吵架？”
穆譯煬嘆了口氣，“爸，你替我勸勸媽吧！她對這事，太執(zhí)拗了。”
“你聽你媽的，早點把孩子生了吧！”
“爸？”
穆譯煬意外。
他知道父親向來都是唯母是從，但是，他也從不是個古板之人，對于生孩子這事，應(yīng)該不至于像母親這樣偏執(zhí)才是。
穆常居嘆了口氣，瞥了眼正在廚房里為他忙著重新炒菜的妻子，心里頭卻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澀澀的，“你以為你媽讓你們倆生孩子，是古板，對吧？”
“我其實不太明白我媽的想法。”
穆譯煬從來不知道母親對生孩子這事兒竟然這么執(zhí)著，甚至剛剛還說出讓他離婚再娶的話。
這一點都不像她的性子。
“有些事，我本來是不應(yīng)該跟你說的，你媽也再三叮囑我不要告訴你們，她不想讓你們替她擔(dān)心，但是你也不小了，這些事情也不該瞞著你。你還記得幾個月前，你媽生了場病，進(jìn)了醫(yī)院，那會醫(yī)生只告訴你她無事，可其實……”
“其實怎樣？”
“其實……她查出了癌癥，子宮癌，但她一直不準(zhǔn)我告訴你們，怕你替她擔(dān)心來著。這也是為什么她一直強逼著你和迷迭生孩子的原因，她只是……怕自己看不到你的孩子而已。所以，理解理解你媽吧！就算不想生，也別跟她吵，哄哄她都行，不要再惹她生氣了……”
“子宮癌？我媽她……”
穆譯煬不敢相信。
也不愿意相信。
他扭頭看向廚房里正不停忙碌的母親，忽而，悲從中來，眼睛不由得紅了一圈。
“醫(yī)生怎么說的？嚴(yán)重不嚴(yán)重？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什么情況了？”
“你別激動，你媽讓我瞞著你，你就當(dāng)自己從不知情。她的情況暫時還算理想，具體的得看手術(shù)后了，醫(yī)院安排了下個月進(jìn)行切除手術(shù)。”
“我真混！”
穆譯煬自我譴責(zé)起來。
就剛剛，他居然還說那些難聽的話氣她。
若真的因為自己氣出什么病來……
“行了，別自責(zé)了，假裝什么事都沒有，該怎樣還怎樣，走吧，進(jìn)去吃飯。”
穆譯煬和父親剛在餐桌前坐好，陳希就已經(jīng)端著一碗新出鍋的青菜走了過來。
家里雖然女傭不少，但陳希向來都要親自下廚，一來是自己喜歡，二來是她丈夫喜歡。
“來，沒別的菜了吧？坐下車吧。”
穆常居拉過陳希，在桌前坐了下來。
穆譯煬在得知母親生病的事情之后，哪怕面對這一桌子的美食，他也食不知味，心里就像沉了上百斤的重石一般，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穆常居見兒子神色凝重，又忙提醒一句，“愣著干什么？你媽剛炒的，不吃啊？不吃我可吃了啊！”
“哼！他可能不稀得吃我炒的菜呢！不是你回來，這會人恐怕早出門了。”
陳希說著，往穆常居的碗里夾了一把青菜。
穆常居連忙接了，“你自己也吃點。”
穆譯煬這才重新端起了碗筷。
“媽……對不起。”
穆譯煬認(rèn)真道歉。
“干什么？氣完了就跟我道歉？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陳希嘴上這么說著，可手上動作卻早已原諒了兒子，這會兒正一個勁往他碗里添菜呢！
看著妻兒的溫情互動，穆常居深感欣慰。
一頓飯，穆譯煬吃得心緒極為復(fù)雜。
飯后，又趕忙搶著要給母親洗碗。
“干嘛？”
陳希懷疑的看著兒子，“吃飯的時候還把我氣成那樣，現(xiàn)在又來討好我？”
穆譯煬把圍裙從母親身上取下來，難得乖乖的套在自己脖子上，“是啊！正因為把你氣哭了，所以才替你洗碗來討好你，你以為呢？”
陳希終于笑了，一巴掌輕輕拍在兒子手臂上，“你呀，要是平時對迷迭也這么上心就好了，那我這交給你了。”
“行，您出去陪我爸吧！”
“嗯。”
陳希端著水果，出了廚房去，邊走邊同客廳里的穆常居道：“老公，幫我把電視調(diào)到我常看的那個節(jié)目，就相親的那個！一會就要開始了。”
“你兒子都結(jié)婚了，你還看相親節(jié)目呢！”
“就看著玩玩唄！”
“行，我給你開著。”
穆譯煬聽著父母的日常對話，看著廳中那雙人影，只覺心里溫溫的，暖暖的。
難以想象，這個家里如果哪天沒了母親的身影，將會是什么樣子。
那么，一個家，剩了他父親，他，還有二樓躺著的哥哥穆臣河。
父親的打擊一定是最大的吧！
雖然他把母親的病說得很輕松，可他看得出來，父親對此一點也沒有輕視。
難怪外頭的飯局他總是不肯去赴約。
也難怪，母親在自己家里多住了幾日，他父親就迫不及待把她給接了回去。
父親在用他所有的時間陪伴著母親。
他不是怕母親一人待著無聊，而是，怕自己一人在沒有她的時間里待著無聊。
不是母親需要他陪著，而是，他需要母親陪著。
想到此，穆譯煬一陣心酸難受。
也只有他，居然還在為了生孩子這事兒來氣他母親，甚至還怨是她在無理取鬧。
他果然不孝。
深夜，十點之后，父母都已經(jīng)睡下了，穆譯煬才從別墅里出來。
獨自一人，坐在車?yán)铮鋈徊恢撊ツ睦铩?
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
這個點，那丫頭或許早已經(jīng)睡了？
今天起那么早，又趕了半天飛機，估計累得夠嗆了，他就不要再打電話過去打擾她了吧！
穆譯煬如是想著，可明明該把手機收起來的手，卻鬼使神差的點開了通訊錄，最后，把迷迭的電話撥了出去。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想要掛斷的時候，沒想，那邊電話卻已經(jīng)通了。
“干嘛？”
清清脆脆的聲音，傳入穆譯煬的耳朵里，忽然覺得悅耳至極，像銀鈴一般，有清心拂燥之功效，好似一秒之間，就把他心間里的那層陰霾拂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