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彥抱胸，目光直直的看著前方的電視機。

電視機沒開，暗下的熒幕里，倒映著他們倆的臉。

一張掛著淚痕，還有些憤憤不平，而另一張，平靜似水，從未有過大喜大悲。

“你現在這么難過，卻仍舊是我最羨慕的對象。”

“嗯？”

慕子杉吸了吸鼻子，看向他。

顧云彥偏頭，垂眸看她一眼，“至少你還有爸媽，無論他們關系如何，他們都還在你身邊，都還愛著你……”

慕子杉心里震了一震。

簡簡單單一句話，她卻深刻的感覺到了顧云彥眼里和心中的那份羨慕與傷愁。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而他，也從不在生活中有任何示弱的地方。

正因為他缺了父母的這份愛，所以，他才這么冷然，心如止水，好像對外物一切，都滿不在乎。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最需要的，其實就是那片溫暖。

慕子杉如鯁在喉，不知該說什么話來安慰他。

顧云彥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情一般，揚揚眉梢，又恢復了那副滿不在乎，不以為意的模樣，“不要用這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這么多年，我已經習慣了。”

“撒謊！”

慕子杉戳穿他，心疼癟了癟嘴。

顧云彥蹙眉。

慕子杉又道：“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習慣得了。”

她嘆了口氣，眼眶中又不由得蒙上了一層水汽。

她不過是父親出軌，就已經受了巨大的打擊，而他，卻是要面臨父母與自己的生死相離，何況那時候的他，才不過幾歲而已。

他怎么可能習慣得了！

他不過，是習慣了這份孤苦罷了！

慕子杉其實特別想問問，當初他的父母與自己的父母之間到底經歷了什么，可最后，她到底沒問。

她不敢問。

害怕一問，他們之間這難得的溫情又再次破裂。

慕子杉抬頭看他一眼，下一秒，鼓足勇氣，像一顆黏皮糖似的，貼到了顧云彥的懷里，緊緊地環抱住了他。

顧云彥精瘦的身軀驀地一僵，胸背瞬時挺直。

半晌，他僵硬的低下下巴，看一眼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女人，“你干什么？”

他的聲線，不由沙啞了幾許。

“你應該很冷吧？”

“熱。”

這么抱著能冷才怪了！

“那你就當我冷吧！”

慕子杉說著，下意識的環緊了他，“我想抱著你，取取暖。”

其實，她更多的，是希望把自己身上的溫度傳遞給身邊的男人。

他想告訴她，以后，無論發生什么，她慕子杉，始終會在他身邊，陪著他。

給他足夠的溫暖。

顧云彥好似明白了慕子杉動作里的含義，他漆黑的幽眸暗下幾許，薄唇張了張，似乎有話想說，可最后，他到底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兩個冰冷的人，靠坐在沙發里，窩了許久許久。

直到兩個人滿身大汗，顧云彥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才不得不把懷里的女孩拎開去，“去洗澡，已經滿身臭汗了。”

“你才滿身臭汗呢！有這么說女孩子的嗎？”

“去！”

“……哦。”

慕子杉被他嫌棄后，抱著衣服進了浴室去。

他們這出租房里，只有一個浴室，而且，還是公用。

就在廳旁邊不遠。

水流聲“嘩啦啦——”的透過玻璃門，傳出來。

盤腿坐在沙發上的顧云彥，心里莫名有些躁動不安。

他取過茶幾上的數學資料，強逼著自己靜下心，開始解題。

然而，浴室里，水流聲越來越大……

心里，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不斷地撥動著他的心弦。

他心池越來越亂。

最后，別說解題了，就連題型他都已經看不進去了，無法，只好扔了手里的數學書，大步進了書房里去。

門“砰——”的一聲，重重被他拍上。

他躺在床上，頭枕在手臂上，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閉上眼，試圖讓自己完全靜下心來。

有些不該想的事情，他就不應該多想……

顧云彥，她還小！

她還很小！

她還只是個孩子……

他怎么能把那丫頭當做自己的幻想對象呢？

“顧云彥！”

正想著，忽而，書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慕子杉一顆濕漉漉的腦袋，就從門縫中冒了出來。

顧云彥一驚，猛地睜開眼來。

眼眸里，那份粉色的情朝還未褪去。

而慕子杉忽然的現身，更是讓他漆黑的深潭里掠過一道濃稠。

慕子杉注意到了他的異樣，“你怎么了？不會是生病了吧？”

她說著，就要伸手過來探顧云彥的額頭。

顧云彥反應及時，一手攥住她的手腕，截住了她的動作，“沒有！”

他手上的力道不輕。

慕子杉吃疼。

顧云彥即刻松開她，坐起身來，“干什么？”

“這話該我問你才是。”

慕子杉揉著自己手腕，小嘴兒憋著，“我就是想關心關心你，你倒好，搞得一副我有劇毒似的，不想我碰你，也用不著這么大力吧？差點沒把我的手給折斷。”

顧云彥瞥了眼她的手腕。

確實，通紅一片。

顧云彥猶豫了一下，后又伸出手，一把將跟前的慕子杉拽到了床上坐好。

慕子杉嚇了一大跳。

雙目瞪大，驚慌失措的看著他，“干……干什么？”

顧云彥抓過她的手腕，放在自己掌心里，給她輕輕揉了揉。

慕子杉傻住。

顧云彥問：“你以為我要干什么？”

“沒……沒有……”

慕子杉臉頰染得通紅。

手腕，被他溫熱的大手揉著，慕子杉感覺自己心臟正“怦怦怦”的，瘋狂跳動著，似隨時要從心房里蹦出來一般。

“好點沒？”

揉了不知多久，顧云彥問她。

慕子杉點了點頭，見顧云彥要松手，連忙又搖頭，“沒，沒好，還疼著呢！”

她一張小臉都夸張的擠作了一團。

顧云彥自然看出了慕子杉的心思，并沒有配合她，“去，把頭發吹干，水都滴我床上了。”

“啊？”

慕子杉回頭看一眼。

尷尬了。

屁股后頭都濕了一片。

慕子杉即刻起身，“你怎么不早說啊，這可都全濕了。等我！”

她說著，“嗖——”的一下，就沖出了顧云彥的臥室。

她走了，房間里卻還彌留著她的香氣，久久的沒有散去。

顧云彥眸色暗了又暗。

他才準備重新躺回床上，沒想，門又再次被推開來。

慕子杉手里舉著個吹風機，“我來了！”

“嗯？”

慕子杉把吹風機插在他的床頭，打開，照著他床上那片被打濕的地方吹了起來。

“嗚嗚嗚嗚——”

房間里，吹風機吵著，卻一點不覺得刺耳，反而還暖融融的。

慕子杉半彎著身，認真為他吹著床單。

浸濕的長發已經被她高高束在腦后，但仍舊有水滴，沿著她的鬢角滴下來，落在她性感的鎖骨上，繼而，沁入進了她的睡衣里，將她胸前那片的睡衣染濕。

她的睡衣，本就是白色蠶絲的。

一染，頓時變得有些透明起來。

顧云彥感覺有些口干舌燥起來。

實在看不下去，從她手中把吹風機搶了過來。

拉過她，在床邊上坐了下來，另一只手，解開了她綁在腦后的發帶，“先把頭發吹干。”

慕子杉愣住。

吹風機的風，“嗚嗚嗚”的在她耳邊響著。

拂過她的耳朵，把她小耳珠子吹得通紅，也把她的心，吹得怦怦直跳。

慕子杉大概做夢都沒想過，顧云彥居然會為她……吹頭發吧！

而且，動作還是那樣的溫柔。

不可思議！

太不可思議了！

顧云彥也對自己的行為難以理解。

可難以理解的同時，他發現，幫她吹頭發這件事的體驗感，好像并不差。

吹風機“嗚嗚”響著，吹亂了慕子杉的發絲。

卻也吹亂了顧云彥的心。

不知吹了有多久。

直到慕子杉的長發，在顧云彥的手中全部干透，顧云彥這才關上吹風了，拔下了插頭，遞給慕子杉，“去睡覺。”

床單上那片濕濕的地方，早已自然干了。

“……謝謝。”

慕子杉臉頰通紅。

卻不知是被暖風吹得，還是因為顧云彥的原因。

她接過吹風機，就蹭蹭跑出了顧云彥的房間，回了自己的臥室。

門闔上，她靠在門板上，小手捂著胸口，感覺自己的心臟隨時要從心房里蹦出來。

太不可思議了！

顧云彥居然親自給她吹頭發！！

親自給她吹頭發？！

難以相信！

慕子杉尖叫一聲，下一秒，摔進被子里，埋著腦袋，簡直快要笑瘋。

正抱著一本醫書在啃著的顧云彥，聽到慕子杉一聲驚叫后，他一怔。

而后，反應過來，嘴角處忍不住漾開一彎弧度。

這丫頭總是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而他，則恰恰相反，他最擅長的，就是掩飾自己的內心。

打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