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你不愛蘇蘇了嗎？”

小璟宸有些難受。

“愛。”

陸宴北毫不猶豫應答，又抬手揉了揉兒子毛茸茸的短發，“可很多時候，正是因為愛，所以才不敢抓住。這些你現在可能不明白，但以后總歸會懂的。”

陸宴北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有多長。

他甚至可能今天一覺睡下去，明天就醒不來了。

又或者，今天能夠不靠拐杖走路，可能明天就癱瘓在輪椅上。

如果現在他真的娶了蘇黎，要一口氣死了倒還一了百了，他們之間有兩個孩子，他相信蘇黎為了這兩孩子都能堅強的挺過去。

可若他娶了蘇黎后，卻癱瘓在床，一睡不醒呢？

這丫頭向來執拗，若他真這么睡下去，她定然不會放棄自己，若是讓她一輩子守在自己榻前，照顧一個已經沒有知覺的自己，倒不如一開始就放她自由。

他想擁有她，做夢都在想。

可他更害怕得到她。

小璟宸垂下腦袋，神情有些落寞，“我是很喜歡蘇蘇的，可她沒有辦法當我媽媽，是嗎？”

“她就是你媽媽。”

“啊？？”

小璟宸猛地抬起頭。

陸宴北沒打算再瞞著兒子，他覺得兒子已經七歲，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于是，他繼續說道：“蘇蘇就是你的媽媽，親生媽媽。她先生了你，后才有了迷迭。”

“……”

璟宸驚愕的張大嘴，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老爸，“老爸，其實你不用這么安慰我的……”

“我說的是事實。”

“那我……我媽媽……”

小璟宸激動得起身就要跑去浴室。

陸宴北連忙把兒子摁住了，“你干嘛去？”

“我去認蘇蘇啊！你不是說她是我親生媽媽嗎？我要趕緊去告訴她。”

小家伙的情緒激動得難以自已。

身上每一根毛發似乎都在泄露著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陸宴北把兒子拽回來，“她還不知道你是她兒子呢！”

“？”

小家伙眉頭皺巴成了一團，“老爸，你的意思是，蘇蘇知道后不一定會認我？”

“那倒不是，她肯定會認你，但可能會生我的氣，之后就可能永遠都不理我了。”

“啊？為什么？”

小璟宸眨巴著大眼兒，無法理解的看著自己父親。

陸宴北道：“這是大人之間的事兒，我說了你也不明白。”

“那我現在怎么辦？”

小璟宸攤手，癟嘴，“所以我有媽媽，但我不能認她？”

陸宴北點頭，又補充道：“但我遲早會讓你們相認的。”

小璟宸聳聳鼻子，“肯定是你對蘇蘇干了什么壞事！好吧，這件事我會暫時替你保守秘密的。”

他說著，又要起身。

“你干嘛去？”

陸宴北拉住兒子。

“我找我媽媽去。”

“你妹在洗澡，不準去！”

“我不看她，我就在門外，陪蘇蘇說會話。”

“……去吧，別露餡了！”

“放心！”

璟宸沖父親擠了擠眼睛，一溜煙兒就跑走了，“蘇蘇，蘇蘇！蘇蘇——”

“欸！”

蘇黎在浴室里應著。

璟宸站在浴室的玻璃門外，同蘇黎講著話。

一想到她其實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就激動非常，一顆小心臟更是“噗通噗通”狂跳個不停。

好在他媽媽看不到他這副模樣。

“蘇蘇！”

“嗯？”

小璟宸來回在浴室門外走著，咬了咬下唇，倏爾定格下來，問里面的蘇黎，“以后我可以和洋娃娃一樣叫你媽媽嗎？”

“……”

浴室里，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小璟宸一顆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為什么蘇蘇忽然就不說話了呢？

是要拒絕他了嗎？

小璟宸緊張的想著，小心臟七上八下的。

卻突然，浴室門被人從里面拉開來，緊跟著，就見蘇黎抱著濕漉漉的小迷迭從里面走了出來。

她隔著門，氤氳在水汽里，看著外面的小璟宸，笑了笑，“你要愿意，我當然也愿意。”

小璟宸一顆心臟本要緊張得飛出去，一聽蘇黎這么說，他高興地撲入了蘇黎的懷中，一把將蘇黎和她懷里的妹妹抱了個滿懷，“媽媽……”

他鼻頭有些酸，但逼著自己把男兒淚強忍了下來。

小迷迭在蘇黎懷中抗議，“唔唔……哥哥，你壓著迷迭了……”

蘇黎竟被璟宸這一聲媽媽感動得險些掉下淚來。

很奇怪，明明他不是自己的兒子，可那種感覺，更像是母子連心一般。

陸宴北倚在墻邊看著眼前這一幕。

他想，他應該早些把這個秘密告訴兒子的。

小迷迭洗過澡后，璟宸也去沖了個澡，之后，美美的抱著妹妹，心滿意足的睡了。

兩個孩子睡下后，家里就剩了蘇黎和陸宴北。

蘇黎還記得剛剛陸宴北和璟宸私底下說的那些話。

當璟宸問他會不會娶自己時，他給的答案，是搖頭。

蘇黎其實一早猜到會是這么個結果，可是，當自己親耳從他嘴里聽到的時候，那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有點難受。

心臟像被陳年酸水泡著，腫脹發酸。

偶還有點疼。

蘇黎同坐在廳里的陸宴北道：“其實你可以先回家去，明天我直接送璟宸去上學就可以了。”

陸宴北目光深幽的盯她一眼，“確定？”

“當然。”

蘇黎點頭，“璟宸很聽話，我帶一晚肯定沒問題。”

陸宴北抿著唇沒說話。

半晌后，點頭，“我明天早上讓司機過來接他。”

蘇黎想了想，“也好。”

“另外，明天三點半我會親自接女兒下課，我答應她的。”

“如果你忙，我可以自己來。”

“你在家里等著就好。”

“……哦。”

陸宴北起身，“送送我？”

“……哦，好。”

蘇黎訥訥點頭。

陸宴北拿過外套，換鞋出門。

蘇黎緊跟其后，但也只是將他送至電梯口而已，“兩個孩子還在里頭，我就不送下樓了。”

陸宴北不滿的皺了皺眉。

電梯“叮——”一聲，到了。

陸宴北定在原處，沒動。

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蘇黎提醒道：“電梯來了。”

陸宴北回身看她。

目光太直接，盯得蘇黎有些不太舒服。

“怎么了？”

蘇黎問他。

陸宴北卻道：“這話該我問你才是。”

“？”

蘇黎假裝不懂。

陸宴北抿著唇，沒說什么。

剛剛她明明還好好地，怎么給女兒洗個澡出來，忽然就對自己這么冷漠了？

莫不是她聽到了什么不該聽到的？

陸宴北走近她，微低頭，問道：“你聽到我和兒子說他母親的問題了？”

“？”

蘇黎抬頭看他，之后搖頭，“我沒聽到。”

“真的？”

陸宴北狐疑的瞇眼。

蘇黎道：“我干嘛要騙你？”

“那你聽到了什么？為什么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急轉彎？”

“我哪有！”

蘇黎推開一步，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

她低著頭道：“我只是覺得，既然我們之間永遠沒得可能，就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是吧？”

陸宴北明白了，“原來你聽到了這句話。”

“……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話的，還有你說的璟宸生母的問題，我確實沒有聽到。”

陸宴北盯著她的目光復雜了幾許，喉頭艱澀的滑動了一圈，“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蘇黎抿唇，不作言語。

陸宴北道：“你進去吧，不用送了。”

“……”

陸宴北重新按開電梯門，大步走了進去。

門闔上，消失在了蘇黎視野里。

不知怎的，蘇黎竟忽然就不爭氣的濕了眼眶。

她剛剛居然還在期待著或許他會給自己一個像樣的解釋。

可并沒有。

他什么都沒說，什么也沒解釋，就這么走了。

蘇黎心頭閃過重重的失落，折身，回了屋里去。

孩子們睡了，他走了。

滿室的冷清，讓蘇黎更顯落寞。

她覺得她應該催爸媽早點回來才是。

一家子人鬧慣了，突然這么安靜，她還真的不習慣了。

她不喜歡這感覺。

陸宴北從電梯里走出來后，就撥了通電話給林演堯，“結果還需幾天？”

這個點林演堯還沒睡，“最遲一個星期。”

“還要這么久？”

陸宴北覺得自己有些等不及了。

他耗著的這些天，對他來說就是一種煎熬。

若是有所好轉，他可以沒有任何負擔的對蘇黎發起行動。

若是結果始終不盡人意，他便可以徹底了斷了自己對蘇黎的這份心思。

可偏偏，觀察結果卻遲遲出不來。

這分明是在折磨他。

陸宴北不爽，要掛斷電話，忽而想到什么，同林演堯道：“今兒一大早我跟黎楚晴把離婚證領回來了。”

“知道，新聞上早曝光了。”

陸宴北道：“你要真喜歡那丫頭，這回就別再放手了。”

林演堯沉默不言。

“行了，感情這事我也給不了你多少建議，掛了！”

陸宴北自己的感情也是一團糟，他自己都理不清楚，又還如何給別人建議呢？

他坐在車上，仰頭看著對面從她房間里漏出來的那片暈黃燈光。

心想，要什么時候，他才可以名正言順的擁有她？

他陸宴北的這一輩子，可還有這個榮幸？

陸宴北皺眉，捂緊胸口，那兒宛若大石壓著般，憋悶難受，讓他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