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茂沖到唐紹城身后,看著男人已經被血染得一片濕濡的后背,喉嚨發顫,“爺,您后背的傷。”
唐紹城淡淡道,“無礙。”
殷哲找來的拆彈專家率先過來,先一步研究,表情十分凝重。
于茂叫的拆彈專家十分鐘后抵達。
兩撥人一起研究。
一個小時后。
在倒計時只剩半個小時時,終于得出結論。
拆彈專家看著唐紹城和施黛,沉聲道,“這是個連環鎖炸彈。”
“分為主連環和副連環,拆了主連環,兩個一起爆,拆副連環,綁副連環炸彈的人可以獲救。”
施黛毫不猶豫道,“快,快拆他的!”
專家搖頭,“主連環,在他身上。”
施黛臉色一白,整個人渾身僵住。
唐紹城整個人緩緩吐出一口氣,才驚覺出了一身冷汗,還好,還好,主連環在他身上。
唐紹城道,“拆吧。”
幾個專家相視一眼,開始研究拆線。
施黛呆呆的,胸口突然一陣窒悶。
某一瞬,她猛然撞開圍在身前的專家,“不拆了!”
她要是獲救了,唐紹城不就死了。
不要,她不想這樣活著,她會欠他一輩子。
她不想欠他一輩子。
看著臉上毫無血色的施黛,唐紹城忽然就笑了。
施黛別開臉,“你笑什么笑,我不是因為你!”
唐紹城道,“于茂,按住她,拆!”
施黛難以置信瞪大眼睛。
于茂看著唐紹城,看著他身上的定時炸彈,眼淚緩緩流了下來。
他讓保鏢按住施黛。
專家繼續拆線。
十分鐘后,施黛身上的定時炸彈終于被拆開。
施黛突然瘋狂掙扎,一把將定時炸彈從專家手里搶過來,兩個炸彈的線連在一起,唐紹城也被帶過去。
看著呆呆抱著定時炸彈一臉六神無主的施黛,唐紹城忽然傾身,捧住她的臉吻住她的唇。
這個吻溫柔得不像話,施黛感覺有什么東西落在她臉上,涼涼。
唐紹城抵著她的額,“黛黛,我是不是從來沒告訴過你,我愛你。”
施黛剛要說話,后頸突然落下一手刀,她眼前一黑摔了下去。
倒計時只剩十幾分鐘。
唐紹城拿起另一個定時炸彈,回頭拍了拍于茂的肩,“這些年,辛苦你了。”
他轉身下樓,于茂緊跟,“爺您要去哪!”
唐紹城勾唇一笑,“總要把這個定時炸彈解決了。”
于茂總覺得心中不安,步步緊跟唐紹城,跟著男人下樓,跟在他左右,見他走向停車場,他先一步坐上駕駛座,一副你休想甩開我的架勢,“爺!”
唐紹城一笑,打開車門,卻在于茂以為他要坐進去時,驟然轉身,沖向另一輛車,坐上駕駛座驅車絕塵而去。
于茂臉色一白,當即開車跟上他。
男人速度很快很快。
當抵達海邊上的山崖時。
唐紹城下車。
倒計時一分鐘。
“爺!”于茂匆匆下車。
唐紹城突然偏頭看向他,“于茂,如果可以,在她有難的時候,替我幫幫他。”
于茂眼睛一下紅了,“我不要,你自己去幫!”
唐紹城笑了,回頭看向海邊那落日金光,往前一邁。
“不要!”
于茂飛沖過去,連唐紹城的衣角都抓不住。
眼睜睜看著男人掉進海里。
于茂跪在地上,淚如雨下,捏起拳頭一拳一拳砸在地上,“啊……啊啊……回來……回來啊……”
施黛猛然從噩夢中驚醒。
純白的天花板,福爾馬林的味道。
施黛睜著眼睛,整個人呆呆的。
一旁殷哲發現她醒來,卻發現她一動不動,擔心的著急喚她,“黛黛!”
施黛緩慢轉過頭,看見他,忽然覺得眼睛有點酸,“唐紹城……死了嗎?”
殷哲神色不忍,輕揉她的頭,“黛黛,你別自責,那種情況,只能救你一個。”
施黛沒吭聲。
殷哲道,“他……墜海了。”
施黛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許久,施黛道,“那些抓我的人,逃走了嗎?”
“全都抓住了,一個都逃不掉!害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施黛看向殷哲,“他們,是韓增的手下。”
殷哲點頭,“恩,他們知道韓增死了,陳柔入獄,為了給他們倆報仇,他們已經在唐紹城幽禁你的別墅外,守了很多天了。”
然而殷哲話音剛落,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一聲尖利的‘撒謊’突然傳進來。
殷哲面色一冷,擺手就要讓保鏢將唐鳶清出去。
唐鳶身后涌上另一批保鏢。
施黛看向唐鳶,不明白她這句撒謊是怎么回事。
而且,殷哲阻攔唐鳶不讓她進來這個舉動,讓她很疑惑。
她看向殷哲,“阿哲,為什么攔著唐鳶?”
男人道,“你剛醒,需要休息。”
施黛搖頭,“我沒事。”
唐鳶推開殷哲的保鏢進來,保鏢們見殷哲沒再說什么,沒再阻攔退到一旁。
施黛看著唐鳶,看著那張與唐紹城幾分相似的臉,心底漫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疼。
直到這一刻,她才恍惚意識到,唐紹城死了。
他帶走本也應該將她炸死的炸彈,將她打暈,從此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唐鳶看著施黛那雙透過她看著另一個人的表情,忽然笑了,笑著笑著,眼睛就紅了,“盡管你總是不承認,但你其實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吧,你愛他。”
施黛怔住。
唐鳶偏頭看著殷哲,“你就算耍盡一切手段又怎樣,她不愛你就是不愛你。”
殷哲臉色鐵青。
施黛愣怔,目光在殷哲和唐鳶之間來回,唐鳶的話,是什么意思?
“唐鳶,你什么意思?”
唐鳶將手里的文件夾遞給施黛。
施黛還沒接過就被殷哲搶過去,男人冷聲,“幾份偽造的東西就想污蔑我?”
“呵呵呵呵,”唐鳶大笑,“偽造?”
“你不過是害怕被她知道真相而已。”
“沒關系,施黛,我說給你聽。”
殷哲大怒,“你住口,給我滾!把她給我丟出去!”
保鏢們剛要動,施黛忽然厲聲道,“都給我住手!”
殷哲頓住,他臉色微僵,沒有去看施黛。
施黛看向唐鳶,“什么真相,你說。”
唐鳶眼圈一片通紅,喉嚨哽咽,“你知道韓增那兩個手下為什么會知道你被阿城關在哪里?”
“你知道為什么那兩個男人偏偏那么順利綁架你,又那么順利逃走,最后卻那么順利被抓住?”
“你知道為什么那顆主炸彈,那么巧的就是綁在阿城身上?”
施黛渾身僵住,小臉慘白。
她愣愣回頭看向殷哲,男人看著她,面無表情抿了抿唇,“黛黛,你信我么?”
施黛的眼淚猛地掉下來。
殷哲臉色一白。
施黛道,“阿哲,你知道么?每次你只要一說謊,就會下意識抿唇。”
殷哲頓了下,突然就笑了,“黛黛,原來你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
施黛嗓子發啞,“為什么?”
殷哲的表情突然就變了,變得猙獰可怖,他身體突然前傾,一把抓住施黛雙肩,“黛黛,我失去了雙腿,但我不在乎,如果一雙腿能換來一個你,那這一切就都值得!可你明明都答應嫁給我了,唐紹城憑什么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他該死,他該死!你是我的!只有把他徹底除掉,你才會永遠待在我身邊!”
施黛眼淚靜靜淌下,“所以,你就利用我?你就沒想過,我可能,真的會死么?”
殷哲慌張扣住她的腰將她抱進懷里,“不會的黛黛,他們不敢!”
施黛將他推開,翻身下床。
殷哲慌了,轉動輪椅將她攔住,無措得像個小孩,“黛黛!黛黛你要去哪?你不要我了嗎?”
施黛停下來,低頭看著男人膝蓋以下空蕩蕩的地方,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見狀殷哲反而心中一定,她還在內疚可憐他,她一定不會離開他的,不會的!
而且唐紹城已經死了,他再也不怕了。
殷哲捧住施黛的臉擦拭她的淚,“不哭不哭,黛黛不哭!我已經沒事了!”
施黛很難過,她突然蹲下來,伏在殷哲膝蓋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來。
哭得殷哲心都碎了,他抱著她,“黛黛,黛黛,不要離開我。”
一旁唐鳶看著施黛哭成這樣,心底涌起一股無法控制的悲涼。
不知過了多久,施黛忽然起身,她越過殷哲走向沙發。
看見桌上的玻璃杯,她猛然將其奪過,‘砰’一聲用力將其砸碎。
“黛黛!”殷哲瞪大眼睛,轉動輪椅沖過來。
施黛滿手是血,然而她臉上的表情變都沒變一下。
她抓著一塊碎片,在殷哲驚駭的目光中,狠狠刺進自己大腿。
殷哲渾身血液在瞬間停了,慣性使然,他砰一下從輪椅上摔下來。
施黛神色淡淡,“阿哲,我欠你一雙腿,現在還給你。”
唐鳶亦被施黛這激烈的做法嚇住了。
殷哲渾身發抖,眼見施黛猛然將玻璃拔出來,濺得到處是血,她的動作再次落下就要刺另一條大腿,大呵,“阻止她!”
原本跑來要將殷哲扶起來的保鏢箭步沖到施黛跟前,在施黛刺入大腿時一把拍掉她的手。
碎片沒入一點點,但她另一條大腿正在汩汩流血,血流得很快,施黛卻莫名覺得肩上有什么東西被移開了。
她朝殷哲笑了下,感受著身體上“阿哲,抱歉,我不能嫁給你了。”
殷哲眼睛也紅了,他大叫讓保鏢帶施黛去找醫生,看著施黛被抱出去,他無比憎恨自己失去的雙腿。
聽見施黛最后那句時,他閉上眼睛。
他知道。
他要失去她了。
他伏在地上,嗚嗚哭出聲,像條悲傷的狼。
從失去雙腿到現在,他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只要施黛愿意留在他身邊就可以,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內心最深處,他知道這樣的自己其實配不上施黛。就像此刻,只是親手將施黛抱去找醫生他都辦不到。
他在自卑,只是內心的貪婪讓他緊緊霸著施黛。
在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終于要失去施黛時,這種自卑開始翻江倒海朝他襲來。
……
施黛是在一個溫暖的午后醒來的。
而她旁邊坐著的人,不是殷哲,也不是唐鳶。
而是——于茂。
見施黛醒了,于茂輕聲道,“夫人,您醒了。”
這個久違的稱呼讓施黛愣了愣。
于茂嗤了聲,“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再喊你夫人,可沒辦法,誰讓爺愛你。”
施黛眼圈微紅。
于茂道,“爺為救你被玻璃割傷時,你在爺出事和醒來之間態度的突然轉變,是因為收到幾條短信吧。”
“短信上的東西告訴你,那是場爺一面為了除掉殷哲,一面為了挽回你而自導自演的戲,是么?”
于茂將桌上幾張資料拿到施黛枕邊,“這是那與爺無關的證明。”
施黛瞳孔一縮,艱難咽了口口水。
于茂繼而又拿起幾張資料放到施黛枕邊,“為了杜絕你再次誤會,可能這場爺為救你墜海的事情也許可能也是爺自導自演的戲,所以這是證明此事與殷哲有關的證據,他雖然只是引導構不成犯罪,但只要你不再誤會爺就行。”
“另外,還有一件事,三年過去了,爺已經不在了,再瞞著,也沒什么意思。”
“你可能一直沒有懷疑過你身前那條疤吧。”
“三年前,爺做主拿掉你的孩子,是因為你的腎在衰竭,爺找到你的時候,你的身體狀況雖然還沒有那么糟糕,但你的腎絕對撐不到你生下那個孩子。”
施黛渾身一震,猛然回頭,死死盯著于茂。
“你的孩子被取出那次,醫生一并為你做了換腎手術,否則你活不到今天。”
“殷哲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那段時間,他一直在為你找腎,他也知道爺為你找到腎源,拿掉孩子是為了給你換腎,他從來沒有告訴你吧。”
施黛感覺自己整個腦子都空空的。
于茂說完要說的全部后離開了病房。
施黛捂著胸口,疼得大口大口喘氣。
眼前花了一片,她嘴角卻露出極致的笑。
原來都是騙她的。
原來她一直都誤會他了。
原來,她真的會后悔。
她趴在床頭又哭又笑。
唐鳶提著晚餐走進來時就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她輕輕將保溫壺放在桌上,拿走施黛手中那疊不知攥了多久的資料。
她想拿走時施黛用力抓著那些資料不肯放手。
唐鳶收回手,“不肯放就不放吧。”
她將餐板架起來,打開保溫壺放在施黛面前。
施黛一動不動。
唐鳶道,“該吃飯了。”
施黛垂著眼瞼沒有吭聲。
唐鳶道,“你不為自己著想,總該為自己肚子里那塊肉著想吧。”
施黛僵住,機械般抬頭。
唐鳶唇角微勾,“你懷孕了。”
傍晚的暖風拂過,施黛淚流滿面。
……
一個月后。
施黛出院了。
她的腿傷沒有完全康復,半年內不能抗重物走路。
殷哲出國了。
走時他沒有見施黛一面,施黛連他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得知這個消息時,她什么也沒說,沉默看著虛空。
孩子是在她被唐紹城幽禁的那一個月里懷上的,施黛當時不想要孩子,唐紹城也確實戴了套,但施黛想,唐紹城可能把套扎破了,又或者,就是那么幸運的中了即便戴T也可能懷孕的那百分之一可能性。
孩子打斷了施黛想把命還給唐紹城的念頭。
她毀掉自己的腿時就下了決心要把命還給唐紹城。
她揉著小腹,眸中有星星點點的溫暖。
再等等吧,等生下這個孩子。
等他出世,她再把欠唐紹城的,以命還上,至于還不上的,就下輩子來還吧……
唐鳶為了照顧施黛,想把施黛接回別墅照顧,但施黛拒絕了。
她想去學校再給孩子們上最后一程課。
唐鳶拗不過施黛,帶著兜兜上門住進了羚羊公寓。
很久很久以后,
施黛想起來每每想起那個下午,都覺得那是老天爺留給她的最后饋贈。
她打開門,透過飛揚的窗簾看見那道站在陽臺的身影時,整個大腦都停止了運轉。
她的眼睛瞠得極大,死死盯著那道身影,緩慢的、帶著不敢用力呼吸的速度,慢慢靠近。
窗簾很礙事。
她用力將窗簾拉開。
那個站在簾后的男人轉過身來。
熟悉的英俊眉眼,那雙漆黑的眼睛和他那時親吻她說我愛你是一樣的濃烈的深情。
施黛的眼淚霎時掉出來,可她不敢哭出聲,她甚至不敢眨眼,她死死捂住嘴巴,貪婪盯著眼前的男人,她怕驚碎這一場美夢。
直到男人朝她伸出手,“黛黛,你,愿意到我身邊來嗎?”
施黛想也沒想,舉步直撲進他懷里。
他的懷抱很溫暖得不像話,施黛緊緊抱著他,“唐紹城?”
男人親吻她的發頂,“恩。”
“唐紹城。”
“恩。”
“唐紹城。”
“恩。”
“唐……”
唐紹城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覆上她的唇。
施黛下意識抱住他的脖子,生澀卻又熱情的回應。
唐紹城呼吸越發粗重,抱起施黛快步走進臥室,他埋在她頸間,喃喃呼喚,“黛黛、黛黛……”
大手滑進她衣服里,很快將她剝了個干凈。
當時他掉進海里,想著反正都是死,就直接將纏在身上的炸彈弄斷,他弄斷了兩根線,炸彈取出來了,卻沒有立刻炸。倒計時還剩十秒,唐紹城立刻將炸彈扔向遠處,拼命往反方向游,可十秒還是太短,在那個距離內,他依舊被波及。
他被炸暈,在海上漂流,幸運的被海邊漁村一戶人家救起,然而他身受重傷,即便有意識,卻始終醒不過來。
于是就這樣跟個植物人似的,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養了一個多月傷。
直到一個星期前,他才終于睜開眼睛。
唐紹城緊緊抱著施黛,恨不得將她嵌進體內,永不分離,然而,就在男人蓄勢待發正要一解兩月的相思之苦時。
施黛猛然按住他的手,小女人驟然清醒過來,粗氣直喘,雙頰紅得誘人,輕輕朝唐紹城搖頭,“不可以……”
唐紹城宛如被人當頭一棒,一盆冷水扣下來,整個人也清醒了。
他雖然為救她差點死了,可她——并不愛他啊,他怎么,忘了呢?
見男人無措又難過放開她,心知他開始胡思亂想,施黛直起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欺在他耳邊,“唐紹城,我要告訴你兩件事。”
“第一件,恭喜你,你要當爸爸了。”
她說著,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尚平坦的小腹上。
唐紹城整個大腦都空白了。
施黛親了親他的耳朵,“第二件,唐紹城,我愛你。”
唐紹城倏然抬頭,眸中熾烈的情感濃到要將施黛淹沒。
他扣住她的后腦勺,深深吻住她的唇,一滴淚從他臉上劃過……
施黛,我愛你。
還有,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