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嬌原本是在笑著，臉上笑容淺淡有禮。
等她聽到容海大師不經意說的話之后，笑容仿佛定格在她臉上，慢慢消失不見。
她……從何而來？
身邊蕭離然有些不解，“大師好眼光，蘇嬌并不是石虎城人，她是從京城來的。”
容海卻但笑不語，一雙眼睛注視著蘇嬌，仿佛在問她，是嗎？
不是的。
蘇嬌一刻都沒有忘記過，她原本，并不是這里的人，她不過是一縷魂魄，飄飄忽忽地來到這個世上，她所有的觀念，所有的思想，都不是在這個世界形成的。
蘇嬌忽然笑了一下，轉頭看向蕭離然，“我能跟容海大師單獨說一會兒話嗎？”
“當然可以，我去外面等你。”
蕭離然連問都沒有問，甚至將秀巧都一并帶了出去。
容海笑起來，“這位定安王對你可真是信任，看得出來他對你情深義重。”
蘇嬌深吸了一口氣，“大師方才所說，是什么意思？我從何而來，大師莫非知道？”
萬一是詐她的呢？
“呵呵呵，老衲雖然看起來有些不可靠，但名氣也不是空穴來風，你并非這個世界的人，非要我說得那么清楚嗎？”
蘇嬌也呵呵呵，“方才大師還自稱‘貧僧’，現在怎么這么不講究了呢？”
“那得看在誰面前，定安王是天之驕子，國朝戰將，他身上有星辰之力，我自稱‘貧僧’是應當的。”
“我聽不懂，你別指望用這些來糊弄我。”
“沒指望糊弄你，但與你也是有些關系的，戰神現世，命里多劫，國朝千萬百姓性命堪憂，你呢，又陽壽未盡，來到這里定安王便能有一線生機……”
蘇嬌毫不掩飾眼里的疑惑，“我不大信這些，你不覺得你身為得到高僧，說這些太玄乎了？”
“你不想聽就算了。”
容海在蘇嬌面前也放棄了形象，“我想說的是，給你跟定安王選個黃道吉日確實不容易，是要付出代價的。”
“大師的意思是？”
“你看啊，我雖然說起來是高僧，但為了維護形象，平日也不出門，光靠香火錢也維持不了佛陀寺的開銷……”
蘇嬌：“……”
她心里產生了濃濃地懷疑，蕭離然是不是被人騙了？這丫是不是冒名頂替，打著容海大師的名號招搖撞騙的？
可他又能說出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蘇嬌對于得道高僧的認識，重新刷新了一遍。
“大師的意思，我大概有數，必然不會讓大師失望。”
她說了一個數，容海眼睛一亮，雙手合十，“女施主慈悲為懷，往后會有福緣的。”
“呵呵呵，大師客氣了。”
兩人都很高興的樣子，蘇嬌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方才大師說我來這里并非偶然，我從前……是真的死了嗎？”
“前塵往事如同過眼云煙，姑娘如今命數，在這里。”
蘇嬌垂下眼眸，看來是真的死透了。
她輕輕扯了扯嘴角，當初剛來這里，她還想過有沒有可能回去，這么多年了，這個想法，也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
“蘇姑娘，還請出去稍作等候，貧僧這就為你與定安王算一個好日子。”
……
蘇嬌開門出去，蕭離然就等在外面的院子里，見她出來，大步迎上來。
“容海大師呢？”
“大師在里面算日子，我們在外面等著。”
蘇嬌轉身看向秀巧，“巧兒，你去賬上支一筆銀子。”
她說了個數字，秀巧嚇了一跳，“這么多？”
“嗯。”
寧白一看，見縫插針地說，“秀巧姑娘，我陪你去，你一個人也拿不了。”
蘇嬌不說話，同不同意那是秀巧的事兒。
秀巧見大家的目光都看過來，忍不住瞪了寧白一眼，扭身就走。
寧白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跟過去，看樣子還想跟秀巧說什么，只不過秀巧不搭理他。
蕭離然收回目光，“寧白之前，跟我提過秀巧的事情，我沒應下，看他的樣子如今好像已經不掩飾了？”
“嗯，此事要看秀巧的意見，我跟寧白說過了，成不成在他自己，只是也不能委屈了巧兒，不然我不會罷休的。”
“他有分寸，寧白不是蠻橫之人……他瞧著，在這方面比我要機靈許多。”
蕭離然語氣里還有些不甘心，當初自己情路坎坷，怎么到他這兒就這么順利呢。
蘇嬌斜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來，“王爺也是很機靈的，要不，你再找個機會證明一下？”
“那就沒必要了，你覺得我機靈就好。”
蘇嬌：“……”
看看，誰說他不機靈的，撩人一撩一個準。
……
寧白和秀巧取了銀子回來，容海大師那兒也剛好完事。
蘇嬌與蕭離然進屋，得了一個錦囊。
“良辰吉日就在錦囊當中，貧僧告辭。”
蕭離然目露擔心，“大師的臉色有些難看，可需要休息一下？”
容海搖搖頭，“無妨，貧僧祝二位永結同心，白首偕老。”
“多謝大師。”
蘇嬌福了福身子，跟蕭離然一塊兒送容海大師離開。
沒想到不過是算個良辰吉日，好像當真不那么容易。
“王爺，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一下。”
蘇嬌揮揮手，屋子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她也沒打開那個錦囊，而是放在了桌上。
“之前容海大師說的話，王爺也聽見了是不是？他問我，我是從何而來，王爺覺得，大師這話是什么意思？”
蘇嬌的手落在膝蓋上，手指微微蜷著，像是隱隱在蓄積力量。
她打算告訴蕭離然，自己的真正身份。
也許不告訴他，他一輩子都不會問，這會成為一個沒人知道的秘密，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但她忽然很想說，她覺得蕭離然就要成為自己這輩子最為重要的人，她的身份是她最大的秘密，她想告訴他。
不知道，他會是一個什么樣的反應？
蕭離然微微皺眉，“這話是……什么意思？”
“王爺從來沒有奇怪過嗎？我一個生長于鄉野的女子，被爹娘嬌養在村落當中，突然的我就會了一身醫術，是不是很神奇？”
“我為此找過一些借口，只是那些借口在你看來，必然粗鄙簡陋，輕輕一戳就能戳破。”
“我入宮之前，應當也有許多人調查過我的來歷，你從沒有懷疑過什么嗎？”
蕭離然看著蘇嬌的眼睛，她此時此刻的緊張，從眼瞳深處透出來，這姑娘從不輕易緊張。
“我……心里是有奇怪過，可是我并不覺得有詢問的必要，你就是你，我認識的蘇嬌，從來沒變過。”
蘇嬌嘴角極快地閃現過一抹笑意，又正了正色，“若我不是蘇嬌呢？”
“那你是誰？”
“我……”
蘇嬌有一瞬間的晃神，她從前的名字，已經都要不記得了。
“我與王爺，并非同一個世界的人，機緣巧合來到這里，成為了蘇嬌，這個可憐的姑娘那會兒香消玉殞，我便頂替了她，所以，我才會她根本不可能會的事情，我的觀念也時常與這里的人不同。”
蘇嬌平鋪直敘地說出來，神情淡然冷靜，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蕭離然臉上任何的變動，都落入她的眼中。
他有些震驚，也只有震驚。
“……這么說的話，那許多事情就說得通了。”
蕭離然目露恍然，“我從前也懷疑過，從小養在村落中，你的行事言語卻鮮少露怯，有時候也會冒出一兩個讓我不甚理解的詞語，怪不得。”
蘇嬌：“……”
他的反應未免也太平靜了一些？自己這是在給他解惑嗎？
“你不害怕嗎？這種事情有違常理，你不覺得我異于常人？”
蕭離然看著她眨了眨眼睛，“也不至于有違常理，方才容海大師是不是也看出了此事？他都不覺得奇怪，頂多是神奇了一些。”
蘇嬌默然，說的好有道理。
自己要是不容于世俗之人，容海大師又怎么會對她視而不見？
“就只是神奇？”
“唔……還有一些感動。”
“……”
“你竟然將如此隱秘之事告訴我，必然對我十分信任，我……心里很歡喜。”
蘇嬌果真在蕭離然眼底看出了幾分喜色，當即嘴角有些抽抽。
這反應，始料未及！
她雙手撐在桌上，“我確實對你信任不錯，但我也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蕭離然疑惑地歪著腦袋，“考慮什么呀？我見到你時，那便是你，我一見鐘情的女子，始終是你，如今總算得償所愿……你不會想反悔吧？”
蕭離然表情嚴肅了起來，“這樣是不對的，身為女子也要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我還未曾做錯過什么，你不能反悔。”
蘇嬌腦袋蒙蒙地坐回去，隨意地擺了擺手，“我沒反悔……”
“那就好。”
蕭離然喜滋滋地給蘇嬌倒茶，“口渴了吧，喝點茶水潤潤嗓子。”
蘇嬌機械地拿起茶杯喝起來，失魂落魄的，就總覺得這事兒吧，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這么驚天動地的事情，怎么就如此輕易地揭過去了呢？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