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嬌的雙手很快沾滿了血，沒時間讓她思考該如何下手，這些人已經危在旦夕，她幾乎是憑著本能在動作，必要的時候要舍棄身體的一部分，否則活不下來，可就這樣，還是有一些，連她都無從下手。
“姑娘……姑娘……”
莫顏和榆甜如今醫術拿得出手，可她們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手不停地發抖，長時間不敢下手。
蘇嬌一人一只握住她們的手，將血也染到她們的手上，“不能停，咱們如果沒辦法，他們就只能等死，下不去手也得下，現在沒時間讓你們膽怯。”
莫顏吞了吞喉嚨，雙手收回去死死地交握住，掐的自己虎口發白，然后猛地轉頭，將傷者眼睛里的箭矢拔了出來……
沒人想要面對這種地獄的慘狀，但有時候，不得不面對，不得不克服，沒人可以一直躲在別人身后。
……
蘇嬌不懂得作戰，她也不會自大狂妄到覺得自己可以試試，關乎如此多的人命，她不能當做兒戲。
因此她始終都在后面竭盡所能地做著后勤的工作，一刻也不讓自己休息下來。
秀巧沒有勸她，大概知道勸也勸不動，于是一直忙碌著。
城里的將士們受了傷要治療，肚子餓了要吃飯喝水，要輪換著休息才能有力氣，這些事情都得有人做才行。
城中的百姓開始自發地出來幫忙，這是他們的城鎮，那城門一旦被攻破，他們根本無處可藏。
整座城，都擰成了一股繩，誰都不想死，誰都想活下去，外面那些人虎視眈眈，他們不能束手就擒。
“姑娘，他們暫時退了，只是要提防是否有詐。”
“姑娘，山窯族又傳了消息來，咱們這里求援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只是當初劉長海為官的時候，做了不少得罪人的事情，援兵……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到。”
“這是什么意思？”
玄山說，劉長海勾結外族，自然越少人關注這里越好，他想將這座城池做成一座孤島，與周圍的城池都鬧了矛盾，自然也就沒人愿意走動，被發現的幾率就越小。
“據說劉長海曾經還叫囂過，什么就算城池淪陷也絕不會求他們來救，他是故意這么說的。”
蘇嬌想殺人，想砸破劉長海的腦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膿水，也太惡心人了！
“先不管，求援的消息先都送出去，都是國朝的子民，總會有人做不到見死不救的。”
“只是城里的儲備……”
“先緊著將士們，我們少吃點也不要緊。”
蘇嬌毫不猶豫地安排，將她帶來的所有物資都先拿出來用，那些是她盤算著帶去給蕭離然的，如今用在這座蕭離然守護的城池上，也是一樣的意思。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
玄山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臉上是淡淡的安撫笑容，“姑娘也不必太過憂心，你可以相信咱們的人，他們都優秀著呢。”
蘇嬌堅定地看著他，“嗯，我相信。”
玄山不是個喜歡說大話的人，他說這話是有根據的。
蘇嬌帶來城鎮的這只數量不少的隊伍，之前還看不出來，如今與外族那些人一交手，立刻高低立現。
這些漢子們身體素質本就非常好，路上又加強了訓練，卯足了勁一般提升的實力，這會兒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蘇嬌給出的訓練雛形，在經過磨合和改進之后，極大地提高了所有人的紀律性。
對于命令及時響應，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本能，他們能夠迅速準確地執行命令，這在作戰中體現出了極大的重要性。
那些外族人生性兇殘但是性子也散漫，不少人都不服管教，而城里這些人卻整齊劃一，哪怕受了傷，也會撐著完成自己的使命，仿佛不要命一樣。
玄山和鐵五都嚇了一跳，沒想到他們平日里嚴格要求訓練出來的結果，竟然如此讓人震驚，心里也因此稍稍安定了不少。
這場惡戰，他們已經能夠看到勝利的曙光了。
……
敵人暫退，傷者一時間就少了，大夫們也總算能夠喘口氣。
莫顏和榆甜這會兒才敢將囤積的害怕悄悄地宣泄出來，窩在蘇嬌身邊發抖，“姑娘，打仗好可怕啊……”
蘇嬌也累得夠嗆，一張臉白的幾乎要透明了。
她靠在椅子上，“誰說不是呢，咱們在京城的時候，聽說打了勝仗都只覺得高興，覺得光榮，只是親身經歷過，才知道不論輸贏，都殘酷的如同地獄一樣。”
“我如今才真的覺得，蕭大人有多么厲害，能一次次從這樣可怕的對戰中打敗對手還活下來，就跟奇跡一樣。”
蘇嬌緩緩閉上眼睛，她從前給蕭離然針灸的時候，看過他的背。
他背上一點兒都不像別的男子平滑健康，而是遍布坑坑洼洼的傷痕，最嚴重的一道，當時就看的蘇嬌觸目驚心，也許再深那么一兩寸，她就不會遇見這個人了……
幾個姑娘慢慢地消化著心里的驚恐，來跟蘇嬌說事兒的鐵五瞧見她們的樣子，安撫地笑笑，“咱們受傷的人已經不算多了，我讓人去清點了死傷人數，咱們總共才死了七八個人，大多數都被你們保住了命。”
莫顏臉色慘白地抬頭，“七八個，還少嗎？”
“莫顏姑娘可以去城墻上看看，城外墻下遍布外族人的尸首，不然你以為他們為何要退？”
莫顏頭搖的如同撥浪鼓，“不了不了，我不太想看。”
鐵五說起這事兒隱隱有些驕傲，“說起來多虧了姑娘之前的法子，沒想到竟然如此管用，平日里的訓練這覺得枯燥，真到了要緊的時候方能體現出不凡。”
“那也都是你們的功勞，我也就動動嘴皮子。”
蘇嬌聽見他們只死了七八個人，比起外族約等于沒有，她的心情依然很不好。
那七八個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也都是為了這座城池，為了國朝的百姓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