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嬌就在一旁站著，眼睛也不亂轉，盯著不遠處地上一個暗色的花紋發呆。
蕭離淵吃的不算慢，雖然菜上的很多，但好些他連碰都沒有碰過，動的幾個菜也都淺嘗輒止。
等他吃完，宮女們將桌子收拾了，又送上了清香撲鼻的茶水。
“這些日子你過得可清凈？”
“下官身份低微，受不起皇上掛念，下官過得不錯，只是下官心里惦記宮外的家人，寢食難安。”
“家人？朕記得當初你說你的爹娘都在圍剿墨蓮教的時候殞命了？”
“對下官來說，并非一定要血脈相連才能稱為家人，所以下官還是有家人的。”
“怎么，你想出宮？”
蘇嬌抬頭去看他，無比冷靜地點了點頭：“請皇上準許。”
蕭離淵勾起嘴角笑起來：“你覺得，朕會準許？”
“下官一介女流，當初進宮也是為了先皇調理身子，如今先皇仙逝，下官宮外又有牽掛，皇上身邊能人輩出，下官一個小女子，只求回家與家人相聚。”
“呵呵呵，你可不是一介女流。”
蕭離淵笑得促狹，“能讓先皇如此信任你，解決了京城時疫的恐慌，又讓先皇走得如此平靜，你怎么會只是一介女流？這樣的人才，朕若是放走了你，豈不是朕的遺憾？”
“皇上過譽了，下官不敢居功，那都是太醫院的太醫們經驗豐富，下官不過碰巧趕上了而已。”
蘇嬌十分謙虛，就恨不得將自己的功勞全部抹煞，她一點都不重要，真的。
蘇嬌認真地忽閃著眼睛，想要擴大自己單純的氣質，可對蕭離淵來說，這樣做沒用。
他一早知道蘇嬌是個什么樣的人，這會兒看她努力地想要證明自己的無能，蕭離淵只覺得好笑。
“唔……你運氣好，也是一種能耐，不然怎么旁人就沒有你這種運氣呢？”
蘇嬌：“……”
蕭離淵果然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蕭離淵，就是成了皇上，說話也這么讓她不舒服。
蕭離淵身邊伺候的人，卻一個個都低著頭，一聲不吭。
不敢吭。
皇上登基，必須要能服眾，因此在所有人面前的氣派都很嚇人，不茍言笑，雷厲風行。
就這幾日，朝堂已經見了幾次血了！
誰在皇上面前不戰戰兢兢的？便是皇太后在皇上面前，都感覺被壓制一頭，提出的要求被皇上全盤否定還不敢說什么。
可這位蘇大人，竟然能如此淡定自然地跟皇上相處，皇上沒發怒就算了，還能笑出來？
蘇嬌全然不知，她只想出宮。
“皇上，下官只是個小女子，當初先皇答應了下官，等下官適齡之時會放下官出宮。”
她語氣強硬，先皇的意思，皇上不會不從吧？
“哦？先皇還曾答應過你這種事？”
“下官不敢欺瞞皇上。”
蕭離淵在心里點頭，以父皇對蘇嬌的疼寵，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是先皇的意思，朕便將這事兒做到妥善，先皇將你當做晚輩疼愛，你若出宮，也沒個長輩為你操持，你若是草草嫁人，先皇怕是也不會同意。”
蕭離淵瞇起了眼睛：“這樣吧，你的親事，交給朕來辦，定會不負先皇的掛念，給你安排一門妥當的親事。”
他忽然湊近了蘇嬌：“讓你做貴妃，你覺得如何？”
蘇嬌死死地捏住自己的手，克制住想要朝著他臉上來一拳的沖動。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說，這是皇上，打不得，打了就得死，她還不想死。
不過蘇嬌的情緒還是從她的眼睛里流了出來，蕭離淵覺得自己是不是這陣子壓力太大，瞧見她那股渾身不自在又礙于自己的身份什么也不能做的憋屈，心情莫名變得很好。
他挑了挑眉頭，笑容越發邪氣：“還是說你也瞧不上？那朕再考慮考慮，讓你……”
蘇嬌都氣笑了：“皇上是在拿下官開心嗎？”
“嗯……是挺開心的。”
蕭離淵特別坦率地承認，日間的壓力和焦慮消失了不少。
“呵呵，皇上高興就好。”
蘇嬌更加消極，蕭離淵本想再逗逗她，身邊有親信出現，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蕭離淵的臉色驟變。
“去御書房。”
太監的聲音又尖又細：“擺駕御書房。”
蕭離淵站起來：“朕如今有事，改日再來看你。”
蘇嬌簡直想撒鹽，聲音硬邦邦的：“恭送皇上，皇上政務繁忙，下官不足掛齒。”
蕭離淵輕哼一聲，帶著依仗浩浩蕩蕩地離開。
蘇嬌走到一旁坐下，抿著嘴不說話。
方才蕭離淵離她很近，親信說話的時候，她隱約聽見了幾個熟悉的字眼，什么“山窯族”云云。
蘇嬌立刻起身，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一把匕首來。
“姑娘，您拿這個做什么？”
秀巧不解地問，蘇嬌拿著那柄匕首來回翻看，她曾經醫治過的那位牛大哥，說他是山窯族的少主來著？
“你還記得這把匕首是從哪兒得來的？”
“記得，那不是牛……不對不對，是眸公子作為謝禮給姑娘的，還說往后若是姑娘有什么難處，拿著它去……”
“噓……”
蘇嬌阻止秀巧說下去，又鄭重地將匕首重新收好，上了鎖。
“姑娘……”
“沒事兒，我就是想看看還在不在了，如今我人在宮里，想出去都難，更別說別的了。”
蘇嬌一想起蕭離淵耍她的樣子就上火，瘋魔了吧？誰會想要當他的妃子？別逗了。
秀巧在一旁勸慰：“姑娘，您先別著急，總會有辦法的。”
總會有辦法的……這句話蘇嬌自己從前常說，她總覺得天無絕人之路，但在絕對的權利面前，哪里有路喲，通往西天的路走不走？
……
從蕭離淵來過蘇嬌這里之后，她基本隔個兩三日就能見到他一次。
每次時間也不長，固定的在她這里吃頓飯，然后坐一坐，說一些讓蘇嬌想發火的話，再施施然離開。
蘇嬌已經開始喝清火的茶了，早中晚各一壺，抱著茶杯不能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