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樣，來祭拜葛大人。”
蕭離然放開手，從她手里拿過一半的紙錢，跟她一塊兒往火盆里放。
“之前太過匆忙，只來得及讓人將葛大人下葬，這會兒才算是正正經經地能來祭拜。”
“蕭大人有心了。”
“葛大人是宮里為數不多，有著自己堅持的人，在宮里的時間長了，能見著這樣的人，都覺得難得，我從前也收過不少他的照顧。”
“葛大人在太醫院十分嚴厲的樣子，可其實大家都能看得出來，他是嘴硬心軟，只是大家都不說罷了。”
“……若是，那日我能早些趕到……”
蘇嬌深吸了一口氣：“蕭大人，世事難預料，誰也不知道那天會發生什么，這不是蕭大人的錯，蕭大人不必因此自責。”
“我心里是明白的，可就是會情不自禁地總這么想。”
蕭離然苦笑一下，將紙錢都扔進火盆里，千金難買早知道，道理都懂，心里的遺憾，卻如影隨形。
蘇嬌瞧見蕭離然臉上自嘲的表情，覺得他這樣不行，蕭離然如今在朝中地位超然，深受皇上的信任，最是該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時候，萬萬不能大意了。
“皇上跟我說，凡事不能總惦記著過去，得往前看，一味追憶后悔沒有任何作用，可前頭的事情，努努力還是能夠改變的，蕭大人以為呢？”
“父皇還會跟你說這些？”
蕭離然詫異，那看起來，父皇當真是挺喜歡蘇嬌的。
“皇上英明神武，聽他一席話，勝讀萬卷書，下官頓時醍醐灌頂，神清目明。”
“這話，你若是讓葛大人聽見，他一定會火急火燎地制止你，定要讓你明白在宮里慎言的重要性。”
蕭離然說完，與蘇嬌對視了一會兒，兩人默契地露出一抹感傷的笑容。
是啊，這就是葛大人的性子，雖然他如今已經不在了，但他留給還活著的人的，是無比珍貴的東西，且永遠都不會消失。
……
祭拜過葛洪，蘇嬌不大想這么早就回宮。
蕭離然仿佛早知道一般，也不催她，與她同行了一會兒，忽然說到：“之前在我們走后依然留在城北的大夫們，我吩咐了讓人在事情了結之后，一個個送回去，你可想去看看他們？”
蘇嬌立刻點頭，“想的，他們都平安無事嗎？”
“都平安無事，如今應是都已經得了賞賜。”
這些大夫，不少都來自京城的一些醫館，當初太醫院想要募集人手，在京城里也引了一陣騷動。
有些大夫對時疫談虎色變，況且他們在京城里的日子也過得挺滋潤，因此并不想冒險，找出了各種理由推脫，最后去城北的，有的是自愿的，有的卻是逼不得已，被人硬送過來充數的。
蘇嬌都明白，誰都愛惜自己的命，人之常情，沒什么不能理解。
蕭離然帶著蘇嬌在京城里走著，見到那些大夫蘇嬌也不上前，她只遠遠地看上一眼，確定他們是真的沒事，真的得到了應有的嘉獎就好，她也是在替葛洪在看。
看到曾經共甘共苦，奮戰在一塊兒的熟悉面孔，如今帶著喜悅的笑容，蘇嬌的心情也情不自禁地好了許多。
“這個人去的時候，家里人都以為他回不來，原本定下的一門親事都被退了，除了他爹娘，也就只剩一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相信他，支持他，等著他回來。”
“他回來之后，朝廷賜了封賞，他算是有官職在身，往后可以享受俸祿，那個退了親與別人定了親的姑娘又后悔了，哭著跟他說都是她家里人做的決定，她其實還是想跟他成親的。”
蘇嬌看著那戶人家門口掛著的喜慶的燈籠：“所以他們就成親了？”
蕭離然瞥了一眼蘇嬌冷漠的表情，忍不住輕笑起來：“成親是成親了，只不過新娘換了一個，是那個在他不在的時候，時常過去安慰他爹娘的小姑娘。”
“真的嗎？”
蘇嬌不相信，男人不都喜歡女子后悔的戲碼，本來不看好他，如今又貼上來，多有成就感？
“真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討一杯喜酒喝，他一定會很高興的，人一旦經歷了生死，就會很清醒地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蘇嬌瞧見那個大夫，笑呵呵地從門里走出來，在他身邊是個嬌俏可人的小姑娘，梳著婦人的發髻，微笑著給家門口的孩子一人一塊兒糖。
“我就……不過去了，他瞧著過的很好，就足夠了。”
蘇嬌不想過去打擾，就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我很奇怪，蕭大人如何對他們的情況了解的那么清楚，連人家退了婚都知道？”
蘇嬌抬頭看了蕭離然一眼，蕭離然捕捉她的目光，絲毫不避開：“我特意讓人去打聽的，你覺得，是為什么。”
蘇嬌的腳步漸緩，最終停下。
兩人在一條僻靜的巷子里目光交匯，誰也沒有先挪開。
蘇嬌定定地看著蕭離然，他眼睛里帶著淡淡的笑意，卻顯得無比執著沉穩，她能感受到此刻有一種奇妙的氣氛在發酵、蔓延，她應該去制止才是，可蘇嬌卻莫名倔強地不肯。
就這么看了好一會兒，蕭離然笑容逐漸無奈：“你打算，要跟我對視到什么時候？”
“蕭大人，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嗎？”
蘇嬌輕柔的聲音，仿佛在蕭離然的耳邊炸開，讓他的表情定格在臉上，清俊無雙的面容，破天荒地讓人覺得滑稽可笑。
蘇嬌忍不住笑起來，清脆的聲音咯咯咯地在巷子里回蕩，像是十分開心。
她笑了好一會兒，蕭離然才漸漸回神，臉色卻變得極為嚴肅。
“你是在跟我說笑嗎？我知道你的性子素來是不拘小節，可這樣的話往后還是少說，讓人聽見的話……”
“我是說真的。”
蘇嬌停下了笑容，眼睛彎彎的看著蕭離然：“我是真的很喜歡蕭大人，蕭大人在懷疑什么呢？你這樣的人，不管是誰，喜歡上都會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