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嬌：“……”
月牙的身上有種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氣質，她的眼睛很純凈，十分漂亮晶瑩，看著像是從沒有吃過苦頭。
“你不是被你爹娘送進來的？”
月牙搖搖頭，情緒又微微有些低落：“不是，我不知道進來了就出不去，所以我爹娘……恐怕還不知道……”
她很快抬起頭來：“不過，還好我找到了小絕，等這里的人治好了病，我就可以帶著小絕出去了。”
蘇嬌看了一眼氣息微弱的小絕，心中揪緊，小絕的情況實在不太好，想要治好，談何容易。
不過她沒想到，月牙并非是被爹娘送進來的，這讓她很意外。
“姐姐，你若是出去的話，能否幫我跟爹娘說一聲？我怕他們擔心。”
月牙之前提起爹娘總會情緒低落，想來也是因為這個。
蘇嬌很遺憾地搖搖頭：“我恐怕，幫不上你，我如今也不能出去。”
這是他們來之前就說好了的，但凡進了這里，再出去，必然會引起恐慌，所以除非必要，他們是不得擅自離開，以免增加病患。
“這樣啊……”
月牙抿了抿嘴唇，很快又露出一個笑容來：“沒關系，那我等小絕好起來再說，爹娘那么疼我，一定不會舍得責罰我的，我瞧見來了那么多大夫，小絕很快就會好起來。”
蘇嬌沒說話，月牙的心性太過單純，她可能還不知道，這會兒就算讓她見到了爹娘，他們怕是也會離她遠遠的。
……
城北這里的小孩子還不少，孩子的抵抗力本就弱一些，也很容易被傳染上病癥。
孩子得了病，比起大人來，更加可憐。
她就親眼見到一個婦人，懷里抱著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在別人都湊過來想讓大夫救他們的時候，她默默地縮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里躲著。
若不是有人剛好瞧見了，或許都不會發現她。
后來蘇嬌才知道，她懷里的孩子，已經沒了聲息，婦人情緒崩潰，這里病故的遺體都要被燒掉，她死死地抱著不肯松手，被人強行搶走孩子的時候，凄厲的哭喊聲，仿佛能上達蒼穹。
可活著的人，還得活著，蘇嬌沒有多余的時間感傷，她不斷地改著方子，讓病人服下，不斷地搶救她手里瀕危的病人，好幾次，都險險地把命保住。
只是城北這里，仍舊每日都有死亡。
城北角落的角落里，堆著柴火，每當這里冒出了滾滾的煙，蘇嬌的咽喉都像是被人用手掐住，需要閉著眼睛深呼吸，才不至于被擠出肺部僅有的空氣。
不止是她，是這里的所有人，都跟上了發條一樣，不知疲倦地運轉著。
沒有胃口，也要拼命地往嘴里塞東西，因為他們不能倒下，明明困得要死，也要撐著眼皮，生怕自己睡過去的時候，又有人在他們面前斷氣。
眼睜睜看著人失去溫熱的氣息，對誰來說都是折磨，所有人腦子里都像是繃了一根細如發絲的弦，隨時隨地都會繃斷。
也確實，有人斷了。
“我不要在這里，我不要在這里！我要回去！”
蘇嬌聽到喧鬧的時候，正給小絕喂好了湯藥，她聞聲走了出去，站在門邊上，看見一個大夫眼睛里毫無神采，如同刻板的動物一樣，不停地做同樣的動作，抱著頭來回打轉。
葛洪也聽見了動靜走出來，試圖安撫他的情緒，可那人對所有人都在抗拒，不容許葛洪走近，尖叫著抬頭，目露猙獰。
“我要回去！我要離開這兒！”
葛洪心里發酸，他其實預想到了會有這樣的情況，這些人能來這里，已經很不容易，這會兒生出退意，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哎……
或許開了一個頭，后面想要退出的，會越來越多。
葛洪雖然心里遺憾，卻也點了頭：“你別擔心，你想回去，那就回去，這些日子，也讓你受累了。”
葛洪的態度，最大限度地安撫住了那人的情緒，他慢慢地鎮定下來，瘋魔似的眼睛里一點一點恢復神智：“我能回去？能離開這里？”
“為什么不能？原本也不是強逼著你們來的，你放心，就算你們都走了，我也會留在這兒。”
“算我一個。”
蘇嬌隨口應和，葛洪看了她一眼，蘇嬌朝他點點頭，又轉身回屋，事情多著呢，沒閑工夫看戲。
外面平靜了下來，在葛洪和蘇嬌表示他們絕對不會走，其他人若是實在堅持不住，想要離開也可以，這樣的氣氛，反而打消了不少人心頭的緊繃。
蘇嬌覺得，或許這樣也好，讓他們知道自己并不是出不去，他們也能安心一些。
然而，這樣放松的情緒，只持續了不到一刻鐘。
那個大夫顯然已經到了極限，雖然情緒被安撫了下來，但去意并沒有打消，他帶著歉意跟葛洪道別，葛洪也沒說什么，就讓他走了。
但是，他沒能走出去。
守在城北的那些守衛，手里的長槍對準了那個大夫，只要他敢再往前走半步，尖銳的槍頭就會刺穿他的身體。
“你們干什么！是葛大夫同意我離開的，我要回去！”
“退回去！”
守衛冷冷地說著，葛洪的名號在他們這里不起任何作用。
“皇后娘娘有令，在這個病癥被治好之前，任何人，不準從這里離開半步。”
葛洪得知了情況匆匆趕過去，蘇嬌也讓人守著小絕，洗了手趕過去，那里已經圍了許多人。
“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這怎么可以？這是要我們跟這些人一塊兒去死！”
“皇后娘娘不是病了嗎？你們膽敢假傳懿旨？”
“皇后娘娘不可能會下如此的命令，我們要回宮見皇后！”
守衛始終冷冷地看著他們，手里的長槍不曾移動分毫。
“等你們治好了這個病，自然有機會見到皇后娘娘。”
葛洪氣得抖著胡子上前：“我要見皇后，為什么不讓我們離開？”
“葛大人，這是娘娘的旨意，我們也只是秉公辦事，葛大人別為難我們，不然，我們也只能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