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一日日堅持著,他們這座大宅子門口守著的人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森嚴。
不時會有面生的大夫戰戰兢兢的進來,給婦人診脈。
蘇嬌竭力地穩定住婦人的情緒,她知道這些人是怕她和川大夫說謊,因此又抓了大夫過來確定。
但事實就是事實,婦人和孩子都沒事,且她中毒的癥狀確實也減輕了。
差不多來過四五位大夫看過之后,某日,蘇嬌被允許去外面的院子走動。
她不知道這是什么意圖,但在這屋子里悶了這么多日,能夠重見天日的機會,蘇嬌是不會放過的。
不僅如此,她還為婦人也爭取到了同樣的待遇。
“你也該每日走動一會兒,對你身體有好處!
蘇嬌對這位婦人的態度始終溫和可親,外面的院子十分大,蘇嬌扶著她走了好一會兒才回去,等婦人喝了藥睡下了,出了內間,忽然看到秀巧一臉驚恐地站在門邊上。
“怎么了,跟看到鬼似的。”
蘇嬌只是想開玩笑逗逗她,沒想到秀巧一副要昏過去的樣子,牙齒都在發顫。
“姑、姑娘……我恐怕,是真的見鬼了!”
蘇嬌:“……”
這種地方,真的不知道死過多少人,“你別亂說……”
秀巧眼淚都逼了出來,臉色慘白,“我、我……”
蘇嬌拉著她坐下,“怎么回事你說說,別自己嚇自己。”
“姑娘,你方才在院子里走動的時候,不是讓我回去給她拿一條披風的嗎?”
“嗯,不過你后來沒拿來?”
“我……我嚇得走不動路,我瞧見了、瞧見了……”
“瞧見了什么?”
秀巧目光呆滯,“我瞧見了,已經過世的老爺……”
蘇嬌:“……”
大白天她打了個冷顫,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她還以為秀巧瞧見了什么無法解釋的現象,她卻說,她瞧見了蘇嬌已經過世的爹?
這是什么操作?
“你……看清楚了?”
秀巧腦子早已經混亂,“我不知道,姑娘,我應該不會看錯,可這怎么可能呢?”
蘇嬌攬著秀巧的肩膀,“你先別亂想,不管你看到的是不是真的,都不用怕,我爹也不會傷害我是不是?”
蘇嬌腦子也是蒙的,她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的爹長什么樣。
一來到這里就被告知自己爹娘雙亡,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蘇嬌一直以為自己的爹娘就是普通的農戶。
秀巧的話有些嚇到她的了,可如今的處境,蘇嬌覺得也沒有更可怕的事情,她都快保不住命了,還怕亡魂不成?
“指不定,是我爹見我身陷險境,因此想要出現懲罰壞人,沒事沒事的!
蘇嬌先將秀巧安撫下來,雖然自己脖子后面也是一片涼,她猜大概率是秀巧看岔了眼,有些人某個角度會引起誤會也不奇怪。
這事兒,蘇嬌就不打算再提,可到了晚上,有人來請她過去。
“只我一人嗎?川大夫呢?”
“就你,趕緊去吧。”
來人的態度對她倒是還可以,大概是因為她的醫術,要是弄出個好歹來,他們可賠不起。
蘇嬌有些不大愿意,她想到就這兩日應該會有地位更高的人出現,但她覺得不應該只見自己才對。
不過蘇嬌還是去了,帶著秀巧出了這個大大的院子,跟著引路人的燈火去了別處。
走到一座屋宅門口,引路的人敲敲門,里面傳出一聲低沉的聲音,“讓她進來吧!
蘇嬌覺得自己的袖子被秀巧給拽住,忍不住回頭,“怎么了?”
秀巧的臉色又有些不對勁,緊挨著蘇嬌不肯松手。
看把這孩子嚇的,蘇嬌朝她安撫地小小,拉著她的手往里走,“放心,他們還要用我,暫時不會動我!
可蘇嬌的話沒有起到什么作用,秀巧小幅度地哆嗦著,進了屋子之后,眼睛睜得大大的。
兩人繞過屏風,便看見一人坐在堂上,秀巧只看了一眼,便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老、老爺……”
蘇嬌趕緊抬頭,那里坐著一個男子,玄青色的衣衫,面容顯得寬厚,可眼睛里的光芒卻不是那么回事。
“……”
這是她死去的爹?那自己這會兒,應該擺出個什么表情才行?
蘇嬌的腦子飛快轉動,臉上因為還沒來得及想到該如何應對,顯得呆滯僵硬。
在外人看來,倒也情有可原。
忽然間見到自己過世的爹,被嚇傻了再正常不過。
那男子倒是先自己笑了起來,“沒想到我們父女,會在這樣的場合重逢,我原先也沒有想過!
蘇嬌漸漸反應過來,調動起全身的情緒,緩緩從口中吐出一個字,“……爹……”
她覺得自己盡力了……
效果好像也還不錯,那男子看到蘇嬌搖搖欲墜的目光,笑容漸漸收斂。
“我不記得你什么時候懂得醫術,這幾年,你過得還好?”
這人好像還真的是自己的便宜爹!但他不是死了嗎?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為什么一副不像是好人的樣子?
蘇嬌的戲癮上來了,眼淚說來就來,真情切意淚眼朦朧地看著男子。
“爹,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她眼里的驚喜和悲傷淋漓盡致,那男子抿了抿嘴唇,“我……其實并不是你的爹!
蘇嬌:“……”
靠!
癱坐在地上的秀巧漸漸回過了神,她像是懷疑人生一般死死地盯著男子。
“老爺,您在說什么?您和夫人不是在路上遇難了嗎?我和姑娘親手操辦的喪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子的手指輕輕敲在扶手上,眉頭微皺,“先把眼淚擦干凈!
蘇嬌抽抽噎噎地擦眼淚,再長些時間她也堅持不住了,已經沒再往外涌淚水了。
看到蘇嬌沒再哭,男子才稍稍松開眉頭,“這件事,解釋起來很麻煩,你只要知道我們都并非你的爹娘,是因為受人所托才會照顧你!
“我們的離世,也是因為不需要了,所以做出來的假象!
蘇嬌不知道別人怎么看,她是覺得,幸好,真正的蘇嬌已經不在了。
一個爹娘雙亡,年齡尚小的孩子,孤苦無依如何才能在這世間存活?
好不容易熬到了如今,陷入絕境的時候重新見到了自己的爹,卻聽見他如此冷淡地說,自己只是受人所托?
若她當真是蘇嬌,怕是徹底要絕望了吧……
蘇嬌心里一陣陣寒涼,她看著面前的男子,就算受人所托,到底也養育了原主那么多年,竟是一點兒親情都沒有培養出來嗎?
“老爺,這是真的嗎?”
秀巧的反應才是正常的,天都要塌下來了一樣,心里的觀念徹底被顛覆。
怎么可能呢?這種事情,怎么會是真的呢?
她像是在做夢一樣,死去的老爺忽然就活了,然后告訴她們,他們不是姑娘的爹娘?
男子看了秀巧一眼,目光多數情況都停留在蘇嬌身上。
他怎么說也養了蘇嬌好多年,對她的性子算是十分了解,她聽到了這樣的事情,怎么會是這種反應呢?
蘇一峰很驚異,他想象中蘇嬌知道了真相,一定會接受不了,這也是為何自己現在要見她的緣故,總不能等去了主子面前在發作,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可蘇嬌并沒有崩潰,她只是面上有些呆滯,卻遠沒有到聲嘶力竭的程度。
這是怎么回事?自己離開之后發生了什么?能讓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你還沒說,你何時會的醫術?”
蘇嬌正在給秀巧順氣,小丫頭受到的打擊不小,都要恍惚了。
“沒了爹娘的庇護,我總得會點什么謀生的手段,慢慢也就這樣了!
蘇嬌潦草帶過,垂著眼眸,“我想著,就算只我一人,我也要努力活著,可沒想到,竟會在這種地方見到爹爹!
蘇一峰比她還沒想到。
之前聽說有人能夠醫治這種毒性,是在他管轄的這個寨子里,蘇義峰還挺高興。
可在院子里看到蘇嬌的時候,蘇一峰都沒顧得上隱藏身形。
怎么會是蘇嬌?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見到這個丫頭,她或許都已經無法生存地消失了。
結果,那個醫術高超,穩住了婦人性命的醫女,居然是蘇嬌!
蘇一峰覺得老天爺在跟他開玩笑。
但這事兒已經讓上面知道了,他也不可能瞞著,只能硬著頭皮現身。
“過幾日,我會帶你去見一個人,你只要照我說的做,安安分分給她治病,你便還能回去你從前的日子!
蘇嬌與從前不一樣了也好,蘇一峰省去了不少事情。
“不該說的不該問的,你記住一句都不要多問,多說,否則,恐怕我也保不住你!
“我知道了!
蘇嬌點頭應下,態度平靜的讓蘇一峰都生疑。
“你……就沒有什么想跟我說的?”
蘇嬌抬頭,眼里明晃晃的光讓蘇一峰有些后悔問出這個問題。
“我很感激你們那幾年的照顧,可是你們始終嬌養,又突如其來一言不發地離開,其實,并沒有想要我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