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嬌有些詫異,以耿大夫的性子,一般若是沒見到自己,也會先留了話,等她方便的時候再說。
“我去瞧瞧去。”
蘇嬌提了裙子進門,去了偏廳,果然見到了耿大夫坐在桌前,面前擺著茶水果子,一旁伺候的丫頭又去沖泡了一壺新茶。
“耿大夫,讓你久等了。”
蘇嬌過去坐下,“我今日去了齊家,不知耿大夫來尋我可有何事?”
耿大夫面露歉意,“也是我來得唐突,與蘇姑娘有何關系,可我這心里總不安定,請姑娘莫怪我貿然上門。”
“耿大夫說的什么話,您有什么事兒可直說,我也不是喜歡繞彎子的人。”
耿大夫臉色略顯嚴肅,“聽說,蘇姑娘這陣子,不曾繼續行醫了?”
蘇嬌端著茶盞輕輕喝了一口,她其實已經隱隱猜到耿大夫的來意,聽見他的問話,蘇嬌將茶盞放下。
“確實如此。”
“我可能問一問為何?”
“秦家的事情,對我的影響很大,如今我晚上偶爾還需要喝寧神湯才能入眠,有了秦家的前車之鑒,讓我覺得或許我不去行醫,便能避免同樣的事情發生。”
“蘇姑娘,老夫明白你的心情,可是行醫并不單單只會碰到不好的事,在妙仁堂住著的那個叫瓜皮的孩子,每日見了我都會問起你來,心心念念想要將自己折的東西送給你。”
蘇嬌沒說話,那孩子是她親手救回來的,送到妙仁堂的時候已經不成了,耿大夫不想放棄,讓人趕緊叫了自己過去,沒想到真的將人從閻王殿搶了回來。
那孩子性子開朗,每每見了蘇嬌都一臉崇拜,得了什么好東西,都想著要留給她。
“他……應該快好了吧?可以跟爹娘回去了。”
“明日就能走了,走之前特別想再見見你,我以為你總會去妙仁堂走動,想著總能見到,卻沒想到你沒有再行醫。”
蘇嬌的指尖輕輕地在桌面上敲擊,不治病的時候,前兩日是舒坦的,感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三四日之后,蘇嬌就會覺得,一整日的時間竟然這樣的長,怎么總也過不去呢?
她習慣地想要去摸一摸藥碾,要去整理采買回來的藥材,那都是她親自去一樣一樣挑揀回來的。
針囊她也總時不時拿出來看,實在手癢了,就給家里人扎幾針。
“蘇姑娘,我今日來,并非是要勸你,其實你這樣做也無可厚非,一個姑娘家行醫確實不容易,我只希望若是你得空,去妙仁堂看看去吧,大家都很想你。”
耿大夫站起身來告辭,蘇嬌送了他之后回去了院子。
整個朱家,只她的院子里能聞到藥草的氣息,她不愛熏香,香氣混在藥材的味道里更怪,長此以往,連她穿的衣衫上都染了藥草香。
蘇嬌的心慢慢地定下來,她本來,是真想要慎重考慮一下行醫這件事的,可如今她發現,不行醫,自己做什么呢?
當初來到這里,滿腦子的惶恐生怕自己活不下去的時候,不就是因為自己會些醫術,才撐下來的嗎?
這是她擁有的,為數不多跟原來的自己有關的東西了,她不行醫,莫非要跟這里養在閨閣中的小姑娘一般,整日跟著學一些后宅的權數嗎?
她又不打算嫁人,學那個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的錢還沒有存夠啊!
蘇嬌頓時醒過神來,是了,她這會兒的身家,說起來是夠自己過一輩子。
那也僅僅是夠而已,可要舒舒服服,揮霍無度地過,還是差一大截的。
“巧兒,明日我去一趟妙仁堂。”
“姑娘,您是去看瓜皮的嗎?”
“嗯,順便,也看看這些日子,妙仁堂可又收了什么疑難雜癥沒有。”
……
第二日,蘇嬌讓下人套了馬車,果真去了妙仁堂。
耿大夫瞧見她的時候很高興,“瓜皮還沒走呢,他要見了你,一定很開心。”
瓜皮一家今日就要離開清河鎮,回去他村里。
蘇嬌一出現,瓜皮的爹娘又是不住地感激,“蘇姑娘,若是沒有你,我兒子可就沒命了,你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回去我們就給你立長生牌,為你祈求福壽。”
“大叔大娘你們不用這樣,我既然能救自然是要救的。”
“蘇姐姐,你等我長大了就來找你報恩。”
瓜皮的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蘇嬌,“這是我給你折的螞蚱,我還會用草葉編別的東西,可惜這里沒有那種草。”
蘇嬌接過來,編的并不精細,卻處處透著用心。
“謝謝你,我會好好收著的。”
瓜皮看到蘇嬌臉上的笑容,小臉紅撲撲的。
蘇嬌送走了瓜皮一家,妙仁堂里有不少人見到了蘇嬌,都打算過來問她,因為蘇嬌不同于別的大夫,她不會私藏,只要自己知道,都有問必答。
只是耿大夫將人都攔下了,“蘇姑娘,你還是回去吧,這里我來跟他們解釋。”
“沒什么可解釋的,你讓他們過來問吧,巧兒,帶茶葉了沒?去給我泡一壺來。”
蘇嬌上了樓坐下,耿大夫眼里浮現出點點驚喜,“你這是……”
“我不像別家姑娘,不會琴棋書畫,女紅也一點兒都不成,我不會吟詩作賦,也不懂家長里短,我會的,只有這個了。”
蘇嬌自嘲地笑笑,“我若連這件事也不做了,那我可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可你不是說,秦家……”
“那我是真的怕了,越想越后怕,但我又想了,我若是因此不行醫,對得起我的師父嗎?他老人家怕是會氣病的,我做不到。”
至多,往后多注意注意,盡量少跟位高權重的人家有關系就是。
耿大夫心情復雜,又是擔心蘇嬌,又是為她的醫術感嘆,“總之,你決定了就好。”
“嗯,決定了。”
……
蘇嬌又開始出診,作息恢復了先前。
朱家的人也由著她,只是家里多找了些會拳腳的小廝,蘇嬌出診的時候都給她帶上。
一晃,齊萱瑜的親事定下,成親前日,蘇嬌去看她,給她送了賀禮。
齊萱瑜的屋子裝點得喜氣洋洋,齊府里處處能看到紅色。
“之前給齊姐姐的香膏你可用了?出嫁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齊萱瑜點點頭,“用了,蘇嬌,我這心里,怎么就這么慌呢?”
“換了誰都慌,關鍵的是,慌完了,要怎么做。”
蘇嬌給她送一對瑩潤雪白的東珠耳墜,“我年紀小,也不能多告誡你什么,不過齊姐姐,不管在哪里,面對什么人,你都不能失了自己的風骨,你得先瞧得起自己,才能讓別人瞧得起你。”
“我、我知道了。”
蘇嬌怕她因為害怕,就慢慢放低自己底線,去迎合別人,到最后,變成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齊萱瑜嫁了人,蘇嬌的日子還是要過的。
寧白那里的信還是照常送來,然后蘇嬌發現了一件事。
她覺得,寧白給自己寫的信,有可能不是他自己的寫的!
原因是在一封信里,寧白提到了秦家,問她如今可好,里面居然寫了她挺喜歡越城的一種果子,這次正好順路就給她送了一些過來。
這事兒寧白怎么會知道?蕭大人也不可能將這么雞毛蒜皮的小事告訴他,也沒那么閑。
所以……這些信到底是不是寧白寫的?
蘇嬌考慮了一整日,給回了一封信,信里感激蕭大人相助,若是可以,請蕭大人也回信一封,以示安好。
蘇嬌管他們見到了信會怎么想?反正寄出去了就不能反悔了,蕭離然若是不愿意也無妨。
這就是見不了面只能通信的好處!蘇嬌在心里由衷地感嘆,寫信能讓人臉皮厚實。
……
蕭離然收到了信后,看完居然笑出了聲。
寧白拿過來看了一遍,一臉憂愁,“蕭帥,你還笑得出來?你暴露了!”
“那又如何?”
寧白楞了一下,忽然恍然,“你是故意的?故意讓蘇姑娘發現端倪?”
“總不能總讓她以為,她是在跟你通信吧?憑什么啊。”
寧白才想問憑什么,拿自己的名義跟蘇姑娘書信往來的可是蕭帥,他還什么都沒說呢。
“來來來,你也寫一封,一會兒一并寄出去。”
“蕭帥,一會兒該去宮里了,可耽擱不起。”
“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的,我遲去早去,他們都有話等著我,我做什么那么著急?”
蕭離然混不在意,自己拿著墨研開了。
寧邊沒辦法,只能過去寫信,提了筆卻又發愁,寫……寫什么呢?
之前都是蕭帥跟蘇嬌聯系,只不過借了他一個名頭,這會兒忽然讓他給蘇嬌寫信,寧白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寫什么才好。
他偷偷扭頭去看蕭離然,人家奮筆疾書,好像有寫不完的話。
寧白咬了咬牙,他也不能輸,不知道寫什么,那就瞎寫吧!
……
蘇嬌從寄出了信之后,頭一次對寧白的信有了期待,又覺得寧白收到了自己的信之后會不會覺得莫名其妙?
人蕭大人哪里來的閑工夫?
這寄信,怎么沒有一鍵撤回的功能呢!差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