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拿了一盅燕窩,小口小口地吃著,吃完之后,用帕子擦了擦嘴,才慢悠悠地說,“只要她能治好我的病痛,我也不是不能容她使些小聰明。”
秦家家大業(yè)大,秦夫人看了太多人,什么樣的人沒見過?
在她看來,蘇嬌根本不值得一提,頂死了也翻不了天。
“夫人,您真的信她能治好您?”
秋云倒是沒那么相信,“之前都請了宮里恩典,讓太醫(yī)大人給您瞧了都不見好,那丫頭從小地方來的,哪里能真懂得什么?”
“她若是瞧不好,說明之前的名聲都是假的,膽敢欺騙秦家,你覺得會有什么后果?”
秋云打了個冷顫,笑著說,“夫人說的是,敢欺瞞秦家,那可是要搭上她整個家族的。”
秦夫人慢條斯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后宅里的女人,尤其是當(dāng)家主母,多少人看著,稍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會被有心人拿出來說。
當(dāng)家主母若是有個什么隱疾,最容易被人抓住不放,恨不得換個人掌權(quán)。
她每月,都要竭盡所能地不讓人看出來,有時候那些人還特意挑著她的小日子來,她強撐著應(yīng)付,之后只能硬生生疼暈在床上。
這一次來這別院小住,秦夫人就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徹底根除,否則,這個秦家,她該怎么待下去?
若是蘇嬌治不好,那么,這種沒用的東西,也就不配活在這世上了!
……
蘇嬌給秦夫人診治的時候,秦家沒有再刁難他們,每日吃喝按時送來。
蘇嬌有時候心血來潮想吃什么,吩咐下去很快就會送過來,且看起來都相當(dāng)不俗。
秦夫人的月事前幾日,蘇嬌給她用了溫針,等到了月事來了,秦夫人驚詫地發(fā)現(xiàn),每月將她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疼痛,這一次居然沒有那么明顯了!
“這幾日夫人要注意調(diào)養(yǎng),如今也不用日日針灸,每月行經(jīng)前施針即可。”
蘇嬌給她診察完,如常地想要離開,秦夫人這一次卻叫住了她。
如今小腹隱隱作痛,跟從前的疼痛比起來根本不值得一提,秦夫人整個人都是輕的。
“沒想到你還真有些本事,是不是你說的,只要再兩三個月,我就完全不會疼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yīng)當(dāng)如此。”
秦夫人眼里劃過一抹如釋重負(fù),像是即將要甩掉一個沉重的包袱一般,心尖都隱隱顫抖。
“聽說,你在清河鎮(zhèn)也以婦人之癥聞名,甚至能讓多年不孕的人懷上孩子?”
“夫人,我其實并非專攻婦人病癥,實在因為女子看病很受限制,我是個醫(yī)女,來找我的婦人自然更多一些,至于讓女子懷上孩子……我只是負(fù)責(zé)給她們調(diào)養(yǎng)身子,懷不懷得上,還是得看機緣。”
“可有你幫著調(diào)養(yǎng),總歸機遇會大一些是不是?”
“可以這么認(rèn)為吧。”
秦夫人的嘴角輕輕地彎起來,“那就好,你果然是個得用的,你放心,只要是有用的人,我從不虧待。”
蘇嬌不喜不怒,臉上笑容淡淡,帶著秀巧退了出去。
“夫人,您是想要用她?”
秋云過來給秦夫人多披了一件衣服,“可她只會治病啊。”
“這就夠了。”
秦夫人靠在床上,“她是有真本事的,有她給我調(diào)養(yǎng)身子,還怕府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等到名聲傳出去,自然會有人求到我面前來,便是京中,值得信任的醫(yī)女也沒幾個。”
“可是,她若是不愿意呢?”
秋云覺得蘇嬌就是個不安分的,她還從沒見過誰在秦家這么無拘無束,一點兒也不拘謹(jǐn)。
秦夫人笑了笑,“秋云,你知道該如何拿捏一個女子嗎?”
“奴婢不知。”
“對一個女人來說,出身是第一次投胎,嫁人就是第二次,只要她們嫁了人,不管什么樣的女子,都只能安安分分地伺候家里的男人。”
“她這種身份,往后能找到什么樣的人家?我到時許她一門親事,說出去也是有頭有臉的,她也就只能為我所用。”
“夫人要將她許給誰?”
“家里外院那個展木就不錯,他若是娶了我的人,還怕往后傳不回消息來?”
秋云一驚,慢慢地垂下頭,又聽見秦夫人說,“這個蘇嬌生的實在不錯,想來老爺那里也不會反對,配展木不算辱沒了。”
秋云的手捏起來,可是展木,是她傾心的人,秦家的下人丫頭們,就沒有不對展木傾心的。
那樣俊俏能干的展木,大家都在暗暗地攀比,就指望著主子開恩,能將自己許配過去。
憑什么要便宜一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低賤醫(yī)女?
……
蘇嬌并不知道秦夫人的盤算,回去之后趴在書案上給朱家寫信。
“出來了好些日子,怕他們擔(dān)心,報個平安吧。”
蘇嬌將信紙放在旁邊晾干的時候,想了想,又再次動筆,給寧白寫了一封信。
信里只說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卻在最后提了幾句秦家的事情。
“未雨綢繆。”
蘇嬌將兩封信裝好,讓秀巧送出去,“你主動提出讓人陪著,但信你要親自送出去。”
“姑娘放心,我明白的。”
秀巧變得越發(fā)機靈,拿了信跑了出去。
耿大夫的身子已經(jīng)好了許多,成日跟蘇嬌在院子里面對藥材藥方也不覺得無聊,反而興致勃勃地跟她討教。
“耿大夫,等我再見到秦夫人的時候,會試著跟她提出先送你回清河鎮(zhèn)。”
耿大夫搖搖頭,“沒用的,秦家的做事方式你還看不出來嗎?如今既然你的診治有效,她就更不會讓你有任何不給她診治的可能。”
“那就要委屈你,在這里陪我了。”
耿大夫呵呵呵地笑,“不委屈,老夫受益匪淺。”
蘇嬌也笑起來,還好有耿大夫,她若是一個人待在秦府里,怕是會抑郁的,一抑郁,她可就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了。
……
日子一日日地過,轉(zhuǎn)眼又是一個月過去,秦夫人這一次小日子來的時候,居然都沒有什么感覺。
她心里大喜,沒有壓力的滋味實在太美妙。
“我只需再給夫人鞏固一次,夫人便能大好了。”
蘇嬌語氣平靜,“說起來我來這里已經(jīng)兩個月有余,也該是時候跟夫人辭行。”
秦夫人一身輕松地靠在床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你很好,確實不負(fù)盛名,你既然有這樣的本事,窩在清河鎮(zhèn)實在是可惜了。”
蘇嬌眉頭不動聲色地微微皺起,這女人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我身子養(yǎng)好之后便要回京,我打算帶你一起回去,你往后就留在我身邊吧。”
秦夫人的語氣根本不是征詢,而只是在通知她。
蘇嬌覺得她有病。
“秦夫人,我上有高堂,全家都在清河鎮(zhèn),我哪里都不想去,多謝秦夫人抬愛。”
“你在清河鎮(zhèn)能有什么出息?你并不是朱家的人,不過是義女,往后能說上個什么人家?無非尋常商賈,滿身銅臭。”
蘇嬌真是忍不住想反駁,銅臭有什么不好,她就喜歡啊,但她忍住了,她想看看秦夫人后面會說什么。
“我秦家在京中也是清貴人家,等你跟我回去之后,我做主給你配一個家中的管事,說出去也有頭有臉,受人敬仰的。”
“你也不用太惶恐,雖說你的身份是差了一些,但在我身邊做事,這點體面還是有的,只要你往后用心替我做事,我也不會虧待了你。”
秦夫人仍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像是在等蘇嬌感恩戴德地給她謝恩一般。
蘇嬌很想將袖子里的銀針都飛到她的臉上,但是不能。
“多謝秦夫人,只是我的親事,自有我娘給我操持,夫人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
秦夫人的臉色微變,“你不愿意?”
“不愿意。”
蘇嬌不會也不喜歡彎彎繞著說話,秦夫人額角輕輕跳動,眼睛瞇了起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蘇嬌離開之后,秋云給秦夫人送茶,被她一把揮開,茶水澆在了秋云的繡鞋上。
她忍著疼上前,“夫人別生氣,是這個丫頭不識好歹,您別動氣。”
“要不是看在她還要給我施針的份上……”
秦夫人從沒想過一個低賤的醫(yī)女也敢拂了她的意思,反了天了!
“夫人,您何必與她置氣,您只要拿那朱家要挾,不怕她不松口。”
“我不是要她一時聽命于我,我是要她從心底忠于我,為我所用!必要將她的性子磨平才行。”
秋云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夫人,奴婢覺得您之前的法子好,只是展木管事并不在這里,不如……就讓跟您來越城的齊管事配了她?”
秦夫人瞥了她一眼,秋云討好地說,“奴婢覺得,齊管事雖不及展木管事,卻是夫人的心腹,更得重用,并且……若是那蘇嬌失了貞潔,她還有臉回朱家嗎?那就只能有一條路可走了。”
秦夫人的表情漸漸變得舒心起來,“你的主意倒是不錯,這些年沒白跟著我。”
“奴婢不敢居功,不過是不愿夫人如此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