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嬌真真是長見識了,這世上但凡只要有什么事情不順著心思來,就叫作對嗎?
“夫人您誤會了,小女子雖通些醫(yī)術(shù),但終究是女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因此定下規(guī)矩,只在清河鎮(zhèn)上行醫(yī),如此家里人也放心一些,并非針對夫人。”
那夫人身邊的丫頭不屑道,“一個醫(yī)女而已,有什么規(guī)矩可言?我家夫人讓你瞧病是你天大的福氣!你知道我家夫人是誰嗎?”
“秋云。”
夫人輕輕開口,丫頭立刻閉上了嘴巴。
“我聽說你很擅長婦人之癥,近來我身子很是有些不爽利,若你能治得好,賞銀是少不了你的。”
夫人語氣高高在上,恩賜一般,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蘇嬌。
蘇嬌很討厭一種人,明明是求人辦事,卻搞得好像施舍一樣,誰特么哭著喊著想要巴結(jié)?
她臉上露出微笑,“夫人,先前耿大夫來給您瞧病,想來也是對您的身子有所了解,我得先見了他,問明了情況才行。”
“怎么?不是說你比妙仁堂的本事都高?這會兒連自己診脈都不成?”
“夫人見諒,我的名聲源于女子行醫(yī),別人聽了難免會覺得特別,因此才會傳開,耿大夫是個特別好的大夫,他的診斷對我非常有用。”
蘇嬌始終笑著,一點兒失禮的地方都沒有,不管怎么樣,先見到了耿大夫,確認(rèn)他平安再說。
那夫人見蘇嬌不見到耿大夫就不給自己診脈,臉色沉了下來,可蘇嬌并不怕,她就一個意思,要見耿大夫。
“看來傳聞果真沒錯,從村子里走出來的人,眼界也就這樣了。”
夫人起身,不再看蘇嬌一眼,讓丫頭扶著她進去內(nèi)屋,“既然你想見,那就見吧。”
“多謝夫人。”
蘇嬌心里腹誹,看不起村里的人?那她有本事別吃村子里種出來的米糧蔬果啊!
不過總算,她答應(yīng)讓自己先見耿大夫了。
蘇嬌看著身邊的侍女,“勞煩你帶我過去吧。”
……
蘇嬌是這么盤算的,等見到了耿大夫之后,就讓那個夫人先同意耿大夫回去,至于她的病癥,自己來都來了,順手瞧瞧也行。
不過她拿耿大夫威脅了自己,這療程怕是沒那么輕松。
然而,當(dāng)蘇嬌見到了耿大夫之后,什么盤算,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
“耿大夫!”
她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老者,與之前來找自己的時候,幾乎都瘦脫了形!這才多久?
耿大夫抬頭,看到是她居然還想笑一笑,但似乎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這是怎么回事?你們做了什么?”
蘇嬌的怒氣從頭發(fā)絲上炸開,帶路的侍女卻根本不當(dāng)一回事。
“夫人說了,妙仁堂的大夫也不過如此,連她的病都治不好,夫人還說,人在餓的時候腦子是最清楚的,所以才好心讓這位老大夫時刻保持清醒,好提升提升自己的醫(yī)術(shù)。”
蘇嬌的眼瞳驟然收縮,耿大夫居然是被活活餓成這樣的?
“好了,你人見也見到了,我家夫人還等著呢。”
蘇嬌的眼睛慢慢地瞇了起來,“是嗎?那正好……”
忽然,耿大夫抓住了蘇嬌的手,“不行。”
蘇嬌:“……”
耿大夫莫不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那丫頭卻不知道,“你這個老大夫想干什么?耽誤了時間,可沒有你好果子吃!”
耿大夫就是不松手,他怕蘇嬌去了之后做出什么事來,他不可以眼睜睜看著她誤入歧途。
手腕上被握住的力氣很大,蘇嬌看到耿大夫祈求的目光,心還是軟了下來。
“去取吃的東西來。”
丫頭嗤笑一聲,“你以為你是……”
蘇嬌猛地回頭看向她,“你若是耽誤了時間,那便是你的錯處,你想清楚了。”
蘇嬌氣勢凌人,竟然真將那丫頭鎮(zhèn)住,憋了一肚子氣去取吃食。
屋子里沒有了別人,耿大夫才慢慢松開手,隨即像是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喘著粗氣跌坐下來。
蘇嬌去拿水給他喝,發(fā)現(xiàn)屋里只有涼水,氣得直接將杯子砸了。
“秀巧你跟著去瞧瞧,溫水熱粥都要,粥要稀一些的。”
“是。”
秀巧滿臉怒容地出去,蘇嬌將耿大夫扶坐起來,“他們簡直是草菅人命!等我出去,一定要去報官才行!”
耿大夫嘆了口氣,“沒用的,這里是秦家,殿前馬軍都虞侯的秦家,便是黃大人還在清河鎮(zhèn),見到了秦家都得避著。”
蘇嬌是不懂什么官位品級,官高就可以欺壓百姓,擅用私刑嗎?
她摸了耿大夫的手腕,脈象很是虛弱,他這個年紀(jì)的人,哪里經(jīng)得住斷食的痛苦?
“蘇姑娘,我只有一事相請,你切不可以沖動,秦夫人的病若是你有法子,一定盡心診治,我也會全力配合你。”
蘇嬌瞪大了眼睛,“你還想著救她?她這是要置你于死地,你還愿意救她?”
蘇嬌方才若是跟著那丫頭走了,必不會讓秦夫人好過!
耿大夫笑笑,“身為醫(yī)者,只要有病人在面前,是一定要救的。”
“可她想害死你啊!這樣的惡人,為什么要救?”
“蘇姑娘,因為我們是大夫啊,我們學(xué)了一身的醫(yī)術(shù),不是為了篩選要救什么樣的人,而是為了我們要成為什么樣的人……”
耿大夫說話很吃力,可他態(tài)度很堅決,“我不希望你做下錯事,到了往后悔不當(dāng)初……”
蘇嬌覺得自己不會后悔,她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錯,她從不傷天害理,別人傷天害理難道還不許她反抗了?
“你答應(yīng)我,不要意氣用事,切不可以醫(yī)術(shù)傷人,你答應(yīng)我。”
“好好好,我答應(yīng),您別那么激動。”
蘇嬌皺著眉應(yīng)下,扶住耿大夫,這固執(zhí)的性子真是跟導(dǎo)師一樣一樣的。
等吃食溫水的時候,耿大夫還讓蘇嬌去桌上看他這些日子試著開出的方子。
方子上的字從一開始遒勁有力,到后來筆跡潦草,應(yīng)是連握筆的力氣都沒有,蘇嬌一張張看下來,看的是一頭惱火。
做人怎么能心善到這個份上?都什么時候了耿大夫還一心想著怎么才能治好她?
蘇嬌將方子放下,看了一遍什么都沒看進去。
過了一會兒飯食都端來了,蘇嬌給他喂了幾口水和薄粥。
秦府的丫頭又說,“這下總能去了吧?我可告訴你,咱們夫人那是心善,不然能讓你在府里如此猖狂?”
蘇嬌眼睛都不抬,“你怕是對心善這個詞有什么誤會。”
“你什么意思?”
丫頭氣白了臉,蘇嬌卻站起來,臉上笑盈盈的,“不是說秦夫人等著了嗎?那咱們這就走吧。”
“蘇嬌,你記住了……”
耿大夫著急地想要確定,蘇嬌回頭,笑容溫和柔軟,“我說過的話不會反悔,您放心吧。”
只要她應(yīng)下了,就一定能做到,不過她剛剛答應(yīng)的,是不會用醫(yī)術(shù)傷人對吧?那別的,她可就管不了了。
……
蘇嬌跟著丫頭又去見了秦夫人,這一次秦夫人躺在床上休息。
見著了她,連頭都沒動一下,“見過了人?可以診治了吧?”
“秦夫人……”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是不知好歹,也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秦夫人誤會了,我只是想跟夫人您確定一下病癥。”
蘇嬌從耿大夫那里得知了大概,秦夫人行經(jīng)腹痛已有兩年有余,每月發(fā)作一次,疼起來大汗淋漓。
她問了秦夫人的貼身丫頭,關(guān)于秦夫人月事的詳細(xì)情況,又上前給她診了脈。
“耿大夫開的方子是對癥的,溫經(jīng)散寒,化瘀除濕。”
“但我并沒有任何好轉(zhuǎn)。”
“夫人需知病去如抽絲,身子的病癥是一日日聚起,也得一日日才能好轉(zhuǎn)。”
蘇嬌拿出針囊,從里面取出銀針。
秦夫人眸色微閃,“你得知道,我若是有個什么閃失,你連同你的家人要一起陪葬。”
哇……她好怕啊……
蘇嬌在心里冷笑,面上卻不為所動,“夫人放心,你這樣的病癥我瞧得多了,最多不出四個月便能好轉(zhuǎn)。”
她語氣篤定,秦夫人思及每月生不如死的痛楚,深吸了一口氣,“那我就瞧瞧,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蘇嬌在她中極穴、歸來穴、三陰交、秩邊穴針灸一次,又在中極和歸來加灸,每穴灸三壯。
蘇嬌熟練沉穩(wěn)的表現(xiàn),讓秦夫人逐漸放松下來,她這病癥持續(xù)了很久,可一直也找不到妥帖的人醫(yī)治。
后宅中的女子,有些病癥實在不適合讓外面的大夫來看,于是一拖拖到了現(xiàn)在。
秦夫人只能每月強忍著,卻忽然聽聞清河鎮(zhèn)有個醫(yī)女,擅長婦人病癥,她立刻便動了心思。
等她調(diào)養(yǎng)好了身子,興許還能給秦家生個孩子,自己的地位便更加穩(wěn)固。
“夫人多休養(yǎng),明日我再來給你施針。”
蘇嬌收拾好東西,秦夫人讓丫頭給她安排住處。
“不用了,我看耿大夫旁邊還有一間空屋子,我就住那里,對了,耿大夫年邁,身子骨有些不爽利,還請夫人開恩,讓我開些藥給他調(diào)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