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家門的那一刻開始,看到輪椅上的男人,母子兩人的表情就瞬間顛倒了個個。
原本悶悶不樂的宮崎一張笑臉上瞬間揚起人畜無害的笑容。朝屋里的男人天真一笑,“陸叔叔~”
然后,整個小人就像小鳥一樣飛撲過去。
緊接著就是喋喋不休嘰嘰喳喳講述今天在外面,都遇到了一些什么人,什么事。
只是,略去了打電話找人的那一部分。
反倒是一路上都溫柔淺笑的宮淺,從見到那個男人開始,臉上的笑容就已經瞬間收斂殆盡。
哪怕是已經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坦白說,她也一樣本能的對這個男人有種天然的警惕。
說不上是為什么。
就是很,討厭。
哪怕三年前,她生宮崎的當天,正趕上暴風雪,而他救了他們母子倆個。她也依舊對他喜歡不起來半分。很奇怪的,甚至連一丁點感激都沒有。
這一點,她自己都驚訝的不行。
好在,這人也不是完全沒用。
起碼,他知道很多東西。還可以教導宮崎。
在這一點上,倒是省了她不少心思。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因為,他也同樣姓陸。
與她紋身上的名字,是同一個姓氏。
也正是依仗著這一點,她同意了。
這樣,一住,就是三年。
“回來了。”陸靳笙抬眸朝她一笑。
哦,對了,這個男人,叫陸靳笙。
“嗯。”宮淺神色淡淡,應了一聲,脫去外面的沖鋒衣,轉身就去廚房。
“中午吃什么?”他控制著輪椅,停在廚房外面。
真是沒話找話。
“煎魚。”宮淺頭也不回。
很明顯的不耐,可是,那人卻好像壓根沒有聽出來一樣,還是不止不休的與她聊著那些有的沒的。
“這兩天說有暴風雪,沒什么事的話,還是盡量少出門。”他提醒。
宮淺涼涼的勾了勾唇角,轉頭斜斜乜了他一眼,“羅克那里有帶隊的活,我要跟著。”
麻煩您老有點自覺,這一個房子三張嘴,都要靠她來養活。
他一句話,大家就都不用吃飯了嗎?
“那……你小心點。”陸靳笙慢慢垂眸。
終于不用再跟他說話了。
“今天小淺有迷路嗎?”陸靳笙轉頭,狀似無意的開口。
這是慣常的問題了。
問的自然是宮崎。
她是不會與他多說一句的。
“有!”宮崎天真無邪的笑起來,“媽媽好笨的,走錯了三次路。還把我忘在了羅克雜貨鋪那邊。”
頓了頓,“哦,對了,陸叔叔,我給你拿了藥回來。”
“嗯。”陸靳笙慢慢應了一聲,余光似有若無的瞥向廚房。第1465天,她還是什么都沒有想起來嗎?
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抬了抬眼睛,她已經端著做好的食物往外走了,走到門口,又怔怔的停下。
有點迷茫的站在原地。
好半晌,又看了看他。
陸靳笙微微嘆出一口氣,果然,還是老樣子,時不時,就會忘記自己在做什么,好在,經歷過最壞的情況之后,她已經基本穩定下來的了。只是時常迷糊,丟三落四,提醒一下,也就好了。“飯做好了?”
“嗯?”宮淺愣了愣,點點頭,“吃飯吧。”
顯然,她對這種狀況也已經習以為常。
飯桌上,只聽得到宮崎問東問西的請教陸靳笙。
以及陸靳笙間或的解答,很認真的樣子。
真是奇怪。
兩個彼此不死不休的人,會有一天,這樣平和的坐在一張飯桌上。
他在家教育孩子。
她負責在外面賺錢。
有種,莫名的和諧。
事實上,當初,他也從沒想過,會有現在這樣的日子。
想想,四年前爆炸時的情境。
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那天似乎也是暴風雪,她一個人,跌在雪地里,身下有血。
而他就在隔壁的屋子里,坐著輪椅,冷眼旁觀。
他的腿,終身殘廢。
拜她所賜。
就這么看著她一尸兩命,挺好。
她趴在雪地里,一只手捂著肚子,另一只手吃力的撐起笨重的身體。
然后,又跌下去。
她右手的手腕,在那次爆炸中受了傷,吃不了多少力。
其實,她本不用賠上這一只手的。
是為了把他從爆炸現場拖出去。
說要一條腿,就要一條腿,不多不少。
她還真是守信。
可惜,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心底里的那個男人而已。
陸靳笙不知不覺握緊了手指,盯著窗外。
她……不動了。
不動了。
就這樣,再過一會兒,就會死。
哪怕不是失血,凍死也是一定的。
陸靳笙深吸口氣,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明明只有一墻之隔,她為什么沒有來求助自己呢?
哪怕忘記了一切,她對他的厭惡卻保留的完完整整。
寧愿一尸兩命,也不來?
他就不信,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有這份骨氣!
雪地里,輪椅挪動也好不到哪里去,等他挪到她身邊,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后的事情了。
但這很值得,沒有什么比看著她求自己更讓人舒心的了。
他擦了一把濕涼的汗水,居高臨下看著她的時候,滿身的狼狽瞬間退去,只余下一如既往溫潤的淺笑,眼神淡淡的,明知故問,“你沒事吧?”
她的睫毛上掛了層薄霜,很久才慢慢撐開,轉動了一下眸子看向他,凍得青紫的唇瓣微微噏動,“沒……事。”
沒事?
怎么可能沒事?
她明擺著,已經要死了,也許就是五分鐘之內的事,甚至更短。
但她竟然就這么輕飄飄的說,沒事?
想看的到的一幕沒有發生。
有那么一瞬間,陸靳笙幾乎壓抑不住自己胸腔里的怒火,更多的卻是狼狽。
因為,她在笑,似乎是知道他會來一樣。
扯出了一個僵硬難堪的笑來,聲音幾乎低迷,“你不會救我。”
那么篤定。
哪怕現在的她已經完完全全失去了所有記憶,不管是陸靳南還是他,可那令人厭惡的自以為是卻還在。
那雙眼睛,就好像是看透了他一般。僅僅是一眼,就又慢慢合上。
呵!從前就是這樣。
他失去了一條腿。失去了所有的依仗。失去了所有的勢力。
新的身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蘇更是一個活靶子,等著陸靳南來抓嗎?
那么他就只能作回陸靳笙,做回那個死人。
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躺在醫院里的那段時間,他總是在想。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從最開始,到今天的一切,都是她的錯。
而她卻可以輕輕松松的當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不,怎么可能就這么讓她輕易的死了呢!
但眼下,又能怎么辦?
暴風雪。
他是個殘廢,她動彈不得。
救援一時半刻根本到不了。
他陸靳笙咬了咬牙,將她拖上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