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宮家的大小姐，她要承擔的責任，遠不止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安危那么簡單。

對自己家族的守護，對自己身邊人的承諾，對死去的那些人的交代……她要考慮的太多，太多。

而擺在眼前的這個孩子，無疑，是最符合所有人利益且最快捷損失最少的解決辦法！

作為宮淺，這個決定，一點都不困難，甚至根本需要任何猶豫……

更多的無暇去想，已經被陸靳南再一次冷冽的反對打斷思路，“爺爺，不管大哥與宮家有過什么恩怨，但那都是他們之間的事。我已經承諾不參與其中，不幫任何一邊，也請你不要把其他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無辜？”陸政廷閉了閉眼睛，隱沒掉那抹不易察覺的厭倦，語氣卻冷厲堅決，“要說無辜，也輪不到你。小淺無不無辜？死去的宮家人無不無辜？你……”

說到這里，他陡然頓住，將那一句“你慘死的父親無不無辜”艱澀的咽下。已經有這么多人受傷，又何苦去再傷害一個人？

“既然不想參與不肯幫忙，那就給我閉上嘴！”陸政廷將拐杖咚的一聲狠狠剁在地上，隨即緩緩站起身，“這件事，就這么決定了。小淺，你跟我進來，把撫養權文件簽一下。”

說完，不給陸靳南再說話的機會，直接轉身上樓。

葉凝汐跟著邁出一步，手腕卻被狠狠攥住。

“葉凝汐。”陸靳南咬牙開口，一雙眸子緊緊的盯住她，“你不能這么做！”

葉凝汐垂眸沉默片刻，突然挑唇輕笑一聲，“我不能？”

陸爺爺剛才那番話，聽著強勢霸道，可實際上，又何嘗不是一種保護。這場沒有硝煙的無聲戰爭，已經消耗了太久，太久。她很疲倦，甚至也看的出陸爺爺眼中如出一轍的疲倦，那是一種以命相搏的疲倦。

她沒有把握贏。

陸爺爺，也沒有。

至于那孩子，從出生起就早已經沒有了選擇。

沒有人是無辜的。

如果有，那就只有一個人，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她不該再猶豫，更不該再有任何幻想和奢望。哪怕是在這最后的一個月里，都不該對他再有任何念頭！

她只需要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就好。

這樣，就好。

緩緩的，抬起頭，湮滅掉眸底最后一絲軟弱和溫柔，她笑得越發薄涼，“我為什么不能？”

“陸靳南，你用什么身份，站在這里要求我？”她一寸寸剝開他的手，亦如在宮家的圓桌會議上，他知道真相之后，冷然的撥開她一樣，慢慢傾身壓近他，呼吸可聞，一字一頓，“那一槍，你就算不幫我擋，我也死不了。他們還不敢殺我。”

陸靳南身體一震，連眸子都跟著緊縮了一下。

“在警局，我也問過你，可不可以再愛我一次。你是怎么回答的，嗯？”她笑瞇瞇的看著他，嘲諷至極，“我不會再自作多情，也請你，認清自己的本分。”

葉凝汐甩了甩被他捏得發疼的手腕，撫上他微白的臉，“還有，之前在警局，陸先生是說要保葉氏來著，對吧？”

“那你就試試看。”她慢慢直起身子，居高臨下，“不想那孩子受苦，我勸你，最好乖一點。”

“葉凝汐……”陸靳南幾乎咬牙切齒的碾磨出這三個字，“我真是，看錯了你。”

葉凝汐眨眨眼睛，忽略掉一顆心被攥緊的窒疼，笑得更加邪肆，“那是你，有眼無珠。”

尾音一抹，她掛上面具一樣冷血無情的笑，轉身上樓。

他在看她。

他會恨她。

卻沒有注意到，她背過身一剎那的狼狽與蒼白。

直到逃開他的視線，葉凝汐的身子草終于晃了晃，一手努力撐住，無力的靠在墻上。

頭好疼……真的好疼。

但更疼的，卻遠不止這點。

幾乎顫抖著從口袋里摸出一小包塑料紙，打開，將里面的藥倒進嘴里。

她不敢帶太多，怕旁人會發現端倪，更怕他會發現。

真是狼狽的難堪啊……葉凝汐干澀的咽下冽苦的藥粒，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緩了半晌，才慢慢打開書房的門。

“爺爺，我來了。”

陸政廷將早已準備好的文件放到桌上，抬頭看過去，“臉色怎么這么差？”

“之前受了點輕傷，沒休息好。”葉凝汐捏了捏眉心，“爺爺，你的臉色，也不太好。”

陸政廷動作微微一滯，隨即把文件推給她。

葉凝汐沒有看那些東西，只是定定看向對面的老人，“我不打算要撫養權。”

“什么？”陸政廷一怔。

“孩子，是無辜的。”葉凝汐笑得有些無力，慢慢看向眼前的這位老人，他救過她的命，是她的家人，更是宮家最忠誠可靠的盟友。

而現在，他將自己的曾孫子活生生的作為籌碼獻祭出來，這個決定對于他來說，卻是無異于白發人送黑發人。哪怕，他聲明與陸靳笙再無瓜葛，哪怕他與她并肩作戰一同計劃了三年前那場絕地反殺自己的孫子……可血脈相連，那孩子終究是他的至親啊！

她看得出，他對陸子漠的寵愛，看得出他眼中流露出的不舍與掙扎，甚至看出了老人深深透出的疲憊。

哪怕，是曾經作為陸家的鐵腕掌控者，如今也是半身黃土的老人，他所希望的，也不過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罷了。

這樣的陸政廷，讓她心疼。

更隱約感覺到了一絲反常。為那一絲反常的絕望和疲憊詫異。

這一點，從前那個乖張輕狂不可一世的宮淺不懂。那個克制隱忍等待復仇的葉凝汐也不懂。

但現在時日無多的自己，卻是明白的。

為什么？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是不是，陸靳南那小子對你說了什么？”陸政廷臉色微沉，“他威脅你了？”

“是我自己不想。”葉凝汐深吸口氣。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陸政廷眉頭蹙緊，一雙沉眸緊緊的盯著她，“你知道這個孩子意味著什么嗎？”

“我知道。”葉凝汐迎上他嚴厲的視線。

“你不知道！”陸政廷猛地一拍桌子，是從未有過的震怒，至少，是對她從沒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