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發燒。
她身上還有傷。
她已經連續兩三天沒有休息過。
她,現在就在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
不斷有溫熱濕漉漉的液體濺射到他身上,是別人的,還是,她的?
不斷有人倒下的沉悶聲音,可就是沒有一個人碰到他身邊。
是她擋在前面。
陸靳南甚至聽得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和細微的悶哼。
她又,受傷了嗎?
嚴重嗎?
是不是,很疼?
可是該死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連摘下領帶,看一眼她受沒受傷的力氣都沒有!
一陣電話鈴聲驟然將周圍的劍拔弩張撥停一瞬。
緊接著傳來洛夫恭敬謹慎的聲音,“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那邊不知說了什么,洛夫沉默片刻,連續說了幾個對不起,最后冷冷開口,“我馬上解決。”
陸靳南微微一凜。
“影子,”洛夫突然朝這邊開口,“大小姐網開一面。”
這話音一落。
周圍立刻安靜下來。
似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間停手。
而她急促的呼吸,卻在這安靜中顯得更為明顯了。
緊接著,是她一聲戲謔的輕笑,“網開一面?”
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那個女人。
當然,反之,也是。
就因為,深知彼此,她才清楚,根本不存在什么網開一面。不過是又是一個交易罷了。宮家人的手段,對付別人或許有用,對付她,可真是找錯人了。
“說說看,”不甚在意的說完這一句,葉凝汐轉身第一眼,就注意到陸靳南染滿鮮血的手掌。
“堅持到這一步,有意義嗎?”她的聲音啞了許多,呼吸染上不規律的低喘。
“你呢?”他的聲音,也越發低微。
葉凝汐微微一怔,垂眸笑了,“真相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們是一類人。即便,真相再丑陋,也不想茍且偷生。”
真相,她何嘗不想知道?
區別只是,她比他更清楚真相背后是什么而已。
“既然,你我都想要,”葉凝汐低低開口,“那就一起走完這最后一程。”
至少,即便是知道一切之后,他還可以回頭。
而她,已經無路可退。
最后一次。
最后一程。
最后……她為什么一直在重復這個該死的詞!
陸靳南抿緊嘴唇,微弱的張了張嘴,卻腦袋一陣眩暈什么都說不出來。
下一瞬,掌心傳來一陣濕漉漉的溫熱,讓他的身體都跟著微微繃緊。
葉凝汐捧起他的手,舌尖滑過他手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想不到,你對自己下手更狠。”
乍一聽到這一句,陸靳南真想嘲諷她一句,不及你。又突然想起,這一句,在白露露的時候,她也說過。他們之間,什么時候開始顛倒過來了呢……
看著眼前絲毫沒有顧忌的女人,洛夫微微瞇起那一只獨眼,這一刻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冷靜淡定。也更欣賞她的身手。
畢竟是在市區,為了避免麻煩,雙方都很默契選擇了冷兵器。
即便大小姐下令要活口,可面對這么多人,這個女人到現在依舊沒有讓任何一個保鏢靠近那個男人。
每一個動作都干凈利落狠辣穩準。
洛夫只是在這三年里才被提拔為大小姐的貼身保鏢,但也多少知道,宮家選拔人才有多苛刻。
作為一個影子,他可以斷定,這個女人,是有史以來最好的。論身手,她甚至比大小姐更優秀。
可惜,宮家容不得叛徒。
僅僅是這一次,大小姐的決定都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竟然是,留活口。
而就在剛剛,還前所未有的做出來讓步?
洛夫壓下心里所有的疑惑,獨眼凝冷,“影子,把你從大小姐那里偷走的東西,交出來,今天,你們兩個人都可以離開。”
偷走的東西?陸靳南心里一動,什么東西?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一聲戲謔的輕笑,“你一口一個影子,是在叫誰?”
洛夫眉頭擰緊,可還沒等開口,葉凝汐已經淡淡打斷他,聲音薄涼,一字一頓,“我是,葉凝汐。至于你口中的影子是誰,你口中那個所謂的大小姐,比任何人都清楚。”
“死到臨頭,還嘴硬?”洛夫獰笑,這女人是腦子壞了?這種時候,竟然還在糾結一個名字,什么葉凝汐,不就是影子掩人耳目換了個身份!
洛夫不明白,葉凝汐的話卻讓陸靳南心里微動,“葉凝汐,你承認了,剛才的求婚,你承認了……對不對。”
葉凝汐微微一怔,深深看他一眼,她更想說,無論什么身份,那誓言,她都承認。可張了張嘴,還沒等開口,卻被洛夫毫無耐心的聲音打斷,“把鐲子交出來!”
鐲子?
鐲子!
這一刻,即便頭腦昏沉,更因為洛夫的打斷脾氣極差,可陸靳南的意識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緩,幾乎是在一瞬間,腦子里就烙印出一枚。
曾經,葉凝汐手上的那一枚。
黑金做底,鐫刻了極為精致的盾徽王冠金獅。像極了英國古老家族的徽章。
再一閃而過的卻是,在黑松酒店酒會的那一晚,墨洛溫·赫西第一次見到葉凝汐的時候,那驚訝無比的眼神,和前后截然相反的態度。那時候,她也曾試探的問過一句“您的鐲子……”
如果,今天不是洛夫再一次提起,不是那無比重視志在必得的態度,他不會想起當時那一瞥,更不想起當時墨洛溫·赫西莫名其妙的一問。
現在看來,季峰電話里提到的,葉凝汐也有意讓他去找,是真的!宮家的目標,也確有其事!
“鐲子?”葉凝汐輕笑一聲,“這東西代表什么,每一個宮家的人心里都清楚,怎么,你們的大小姐把自己的身份都丟了嗎?”
洛夫眉頭一凜,也在這一瞬間反應過來不對勁,可服從一樣是每一個宮家人的職責,他是大小姐親自提拔上來的人,即便心里有一萬個疑惑,有一萬個不解,也必須無條件服從主人的命令,更何況,大小姐手上的鐲子一直都在。
“那個女人手上也有一枚。”耳邊,陸靳南低低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