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時節，月神庇佑。
當端王將滿身是血的端王妃從章華臺的后園中抱出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多說一句話。
沿途的宮人、得了信趕來的朝臣、后妃，或站或跪，都安安靜靜的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端王妃像是沒了氣息一般，滿是血污的臉上神態安詳，卻幾近感覺不到呼吸。
端王一張臉像是布了一層寒冰，抱著端王妃一步一走，生怕驚到懷中人一般，走得很是穩當。
走過長長的永巷、走過建元門、似是要往宮外而去。
眾人從未見過端王這般模樣，似乎這世間一切都消失，他眼中除了懷中女子之外，只有走不盡的前路。
“她還活著，送去太醫院，她或許還有救。”
冷靜又帶著一絲異樣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都沒想到，最后站出來將白千燁思緒拉回來的，竟是平日朝堂上同他爭鋒相對的燕王。
白千燁低頭看了看懷中女子，若是平日，她必然不愿這般安靜的待在他懷中。
可現如今，他倒是寧愿她立刻跳起來同他大鬧一場。
就算鬧得家國禍亂，鬧得朝廷動蕩，只要她好好的，他都愿意陪她。
她向來不喜皇宮，必然也是不愿意留在宮中的，他想要帶她出宮，可是眼下去太醫院才能救活她。
“無妨，待你好了，再也無人敢逼你入宮，不管以什么理由、什么原因，你都可以不必再理會，待在你喜歡的地方便是......”
他的聲音極低，低得只有她能聽到。
只是回應他的，只有陣陣呼嘯的冷風。
白燕衡站在原地，看著施展輕功將蘇梓寧送去太醫院的白千燁，一雙眸子沉暗如深海。
“這個端王妃不簡單，好幾次壞了你的事，若是她死了，對你百利無一害。”
言下之意，為何要在此時站出來？
白燕衡收回眼眸，似是不在意的對身邊之人開了口：“本王的對手，要敗也只能敗在本王手中，而不是敗在一個女人身上。”
國朝無趣，若是沒了這么一個競爭對手，那他日后少了甚多樂趣。
這般不戰即贏，不是他要的結果。
況且.......
白燕衡轉眼，便見那邊匆匆向他跑過來的荊洛雨。
女子帶著些嬰兒肥的臉上布了一層薄汗，想來是一路跑過來的。
“聽說端王妃找到了？怎么樣？可還安好？”
荊洛雨一開口便是對蘇梓寧的關懷，引得白燕衡一陣不滿。
“我同你在山中住了三個月、整日吃白菜蘿卜才央得你跟我回京都，端王妃給你吃了什么迷魂藥，才說了幾句話便這般將她放在心上？”
荊洛雨聞言，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她說與我一見如故，要請我去樊樓吃酒，我當然關心她！”
這個男人怎么回事？為這種小事也能抓著糾結？
白燕衡無奈，看來王府的膳食還是不夠好，不然他家王妃也不至于被別人一頓酒便收買了。
“端王妃無事，你這頓酒應該還能吃得上。走吧，咱們回府了.......日后這些宮宴，你若是不喜，可以不來。”
“為何？若是不來的話，你不是要被人背后議論？”
這些還是王府里的嬤嬤告訴她的，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燕王府，不可有半點差池。
“無妨，說便說了。”
同她的安危比起來，那些閑言算得了什么。
……
皇上下了旨意、皇后在旁看著。
最關鍵是端王半步不離的守在榻前，太醫半點不敢懈怠的幫蘇梓寧檢查處理身上傷勢。
看看端王那臉色，絲毫不用懷疑，若是今兒端王妃救不過來，那他們也不必活了！
忙活了大半夜，面色凝重的太醫院院判陸氏擦了擦滿頭大汗，俯身同身邊站著的幾位主子稟報。
“端王妃身上有兩處重傷，右手腕骨折、下腹左側內傷甚重，除此之外，刀傷十六處，最深的后背肩胛處，深可見骨......”
陸氏越說聲音越小，已經不敢抬頭看白千燁的臉色。
“繼續說。”
帶著些許沙啞，又寒得人心顫的聲音從喉嚨里發出來。
“是......端王妃受的內傷也重了些，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二十四處，幸而對方未用毒藥，故而王妃還能尚存一息。”
陸院判回應，這額頭上的冷汗又止不住的往外冒。
二十四處傷口、尚存一息......
這些話聽到眾人耳中，連見慣了大理寺刑罰的辰辛都暗自吸了口冷氣，更別說那邊的皇后。
若不是身旁丫頭扶著，只怕嚇得站都站不穩了。
“到底是誰，會對端王妃下如此狠手......”皇后喃喃。
從找到端王妃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皇上那邊便吩咐孫浩去查此事，眼下只等著孫浩的探查結果，但她這心里卻是后怕無比。
宮中守衛森嚴，卻還發生這樣的事，那歹人沒被逮到一日，這后宮的安危都不能保證一日！
感受著蘇梓寧幾經沒有的氣息，白千燁甚至不敢去想蘇梓寧是如何受的這些傷。
若不是他聞見血腥味找過去，他不知道蘇梓寧還能堅持多久。
“陸院判，那端王妃......可還有救？”
皇后顫著聲音問出口。
不過早秋時節，卻感覺周身寒冷，令她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陸院判抬手擦了擦面上冷汗，心下打著十二分的勇氣才敢開口。
“傷處已用最好的傷藥處理好，也喂了湯藥下去，已無性命之虞，只是能不能醒過來......還要看天意了。”
最后的話里滿是嘆息，這已經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措辭。
端王妃一介弱女子，受了這般重傷，能活著已經是極大的運氣了，能不能醒過來，他當真不敢妄言。
陸院判的話說完，眾人面色各異，卻都心照不宣的看向床榻邊站著的白千燁。
房中寂靜，半響，只聽皇后顫抖著聲音說出句話來。
“將太醫院最好的藥都用上，務必將端王妃救回來！”
……
彼時，熙貴妃被外間行廊上一隊隊侍衛走過的聲音吵醒，滿臉不悅的喚了身旁丫頭過來問話。
“這大晚上的外面在鬧什么？還讓不讓本宮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