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非這一吐仿佛身體被掏空,本就白凈的小臉霎時變的蒼白。
他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一手抓著駱東升的一片衣角,眉宇間滿是不安。
顧嶼非吐也吐了,幾乎都快把膽汁吐出來了,但他仍舊覺得惶恐,仿佛下一秒必將小命休矣。
顧嶼非不住反嘔,豆大的眼淚生生被憋了出來,何況他本就淚腺發達,沒一會功夫便淚流滿面。
他張了張嘴,喉嚨中因為不停的干嘔脹的生疼。
顧嶼非抬手捂著聲帶處,不由得悲從中來,喉腔里火辣辣的,緩了半響費勁的吞了口唾沫。
他梗著脖子似要說話,說話間都是氣若游絲般,半口氣進半口氣出;他吸了口氣,仍舊執拗的開口,像是要臨終前交代遺言:“大...大東,我可能撐不下去了!
“在我死后能不能....”
“將...我的作業燒給我”
駱東升:.....
顧嶼非滿臉悲痛,吐出來的話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哭笑不得。
駱東升啞然失笑,心頭漫起的擔憂頓然消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夸他用功么?上路也心系學業,這刻苦勤學的精神得感天動地吧。
顧嶼非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想了想又補了句:“將我的床...也燒給我吧。”
說完他閉上了眼,好似打算就此等待死亡降臨。
駱東升看了他片刻,動了動手指沒忍住掐起兩指,給了他一個彈指神功。
顧嶼非額頭一痛,捂著頭呲著牙睜開眼,欲語淚先流。
他實在是覺得自己太可憐了,都是將死之人了還受這一遭罪。
顧嶼非噙著淚,對他說:“大東,你要不也吃顆葡萄”
駱東升:...咋,赴死么。
“這地底下涼,我怕。”
駱東升:能不涼么,都成冰塊了。
駱東升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問他疼不疼。
顧嶼非按著腦門,癟著嘴:“疼”
駱東升拿開他的手替他揉了揉,反問道:“疼?”
顧嶼非委屈點頭,覺得他無理取鬧。
駱東升摩挲著那道紅痕:“你這不好好的么。”
顧嶼非一愣,抬起頭看向駱東升,傻乎乎的問道:“我不會死?”
駱東升指指地上那灘嘔吐物道:“不是都吐了。”
“我怕給腸子吸收了!
駱東升無言以對,他閱盡千帆也不曉得農藥能被腸子吸收了。
顧嶼非嘴上雖說懷疑,其實是有些信了的;他左看右看,發覺好像確實是沒有大礙;他面上一松,攤在輪椅上的身體向前一越,眉宇間的難過都褪了個干凈。
隨后他吧唧了一下嘴,嗅了嗅空氣中的酸腐味忍不住往后仰了仰,捏著鼻子抱怨:“好臭啊!
全然是忘了他剛剛哭的有多慘,忘性大的眨眼就生龍活虎起來。
駱東升像是嗅覺出了問題,面不改色的側頭瞥了眼那攤不明物,將顧嶼非推回了屋。
一路上顧嶼非不止一次回頭望去,頓了又頓,終是忍不住叨叨道:“大東,這樣會不會沒公德心啊!
“要不我們回去理干凈在走啊!
“....我一會去!瘪槚|升瞅瞅他的腿,嘆了口氣,我們??是他理罷。
說話間他們已經進了屋,駱東升琢磨著給顧嶼非做下檢查。
駱東升嘴上說無礙,但到底是不放心的;農藥這東西就是□□,每年死在它手上的全國不下千人,哪怕顧嶼非只是沾了一點,他都賭不起。
好在宅中設備雖簡陋但也還算完善,簡單的檢查綽綽有余。
顧嶼非大概心中還是后怕,竟出奇的配合,乖乖的由著他搗騰。
檢查顯示一切無礙,他便將顧嶼非交給了何瑩。
駱東升自然是不能做沒有公德心的人的,他呼了口氣,拿了簸箕和掃帚去了葡萄架下收拾留下的爛攤子。
遠遠看去那攤嘔吐物的存在感尤為明顯,凝在地上發著難聞的氣味想讓人忽視都難。
駱東升屏住呼吸認命清理起來,他并非嗅覺失靈,只是事分緩急輕重。
污穢凝聚在地有些難掃,帚柄上的鬃毛都已經被沾的并成了幾撮。
駱東升皺著眉,拎著掃帚劃掃,突然他的的眉頭一凝,手上動作同時一滯。
他緩緩蹲下身來像是發現了什么。
只見糊在地上的那攤褐色不明物體里混雜著濕糊的已經不成形的白色粉末,粉末依稀能看出是藥片的樣子,散開的中間亦是純白。
駱東升像是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神色開始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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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飯后,是駱東升送的藥,他如常上了頂樓,敲門的那一刻卻有些遲疑了。
他從未懷疑過這些藥,這批藥是他和林一一一起在無菌室里完成的,他之所以起疑是因為這次的藥里頭均都夾帶一些淡粉。
駱東升不愿意將事情想的太糟糕,無端增加煩惱,畢竟只是一個猜測。
他盯著瓷盤中的藥物片刻,捏了一顆拾在指端,將那顆看著并無異常的藥含進了嘴里,隨后眉頭一蹙吐了出來。
不對,不是。
顧嶼非素來討厭吃藥,林一一希望他不要那么排斥,便偷偷在里面加了些草莓果味,因為不影響藥效林一一也就沒報備。
果味量雖少,但萬萬不可能會是這般苦味。
除非...這不是他們做的。
只是誰會這么做。
這座宅子顧英是杜絕外人進入的,宅子中的一切事物都是大家一起操勞;如果真的有人動了手腳,這意味著這個人只會在他們之中。
駱東升狐疑起來,揣摩不出那人的動機,F下他只能確定不會是他和林一一。
那么究竟是誰。
駱東升在腦中追風捕影般細想,回憶如同走馬關燈在腦海里一一掠過,一時半會并不能確定是誰。
駱東升不想當個糊涂人,他思索了一番將藥換成了維生素。
顧嶼非見駱東升進來,想都不想就是張嘴等投喂,他閉著眼等了一會,意料中的飼料藥片卻并未入口。
他睜開眼覺得疑惑,駱東升將瓷盤往前遞了遞示意他自己拿。
顧嶼非瞟了他一眼,像是在說他不貼心。
駱東升:.....
顧嶼非將瓷盤接了過來,伸出另一手來承接那些小藥片,隨后他攏了攏,一口塞進了嘴里。
藥片出乎意料的不在是熟悉的飼料味,而是有些甜的橙子味。
顧嶼非將含在嘴里的藥吐在手里看了看,復又吞了回去。
顧嶼非驚訝不已,像是發現了新鮮事:“大東大東,今天的不一樣啊!
駱東升心中五味陳雜,不是滋味,顧嶼非這表情明晃晃的就是再一次確認了事實。
很顯然這藥換了有一段時間了,且神不知鬼不覺,無人知曉。
顧嶼非砸吧著嘴:“真甜!
駱東升一向很少動氣,垂在身側的雙手無聲捏成了拳。
面對弱勢的人,任何人都會不自覺的出于同情心理偏向于他們,駱東升也不例外。
他如是想,將心中沒由來的心疼和憤怒都歸于同情和憐憫。
駱東升氣的不輕,但表面并未顯露分毫,待顧嶼非再次執拗的問他什么時候能變聰明時,他卻是覺得無比酸澀。
一件事情開了頭,總會不受控制的沒完沒了的去深究,駱東升越是往深了想越是覺得心中又麻又疼。
這種感覺很奇怪,長這么大了駱東升也就體驗過一次,雖然記憶如封塵般的都記不清了,但其刻骨銘心的滋味至今都讓他顫栗不止。
如今這種感覺再次來臨倒是讓他手足無措起來,且覺得怪異,駱東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如此生氣。
要說情感駱東升不覺得他有那么喜歡顧嶼非,好感是真的有,但終歸淺薄,遠不達愛情。
他看著顧嶼非,眸中卻是自己都想不到的憐惜。
顧嶼非正等著答案,忽覺頭上一沉,毛茸茸的頭發都被駱東升順的整齊。
他縮了縮脖子吐槽道:“大東,你在摸下去我要禿頭了!
駱東升:.....
顧嶼非有些惱:“你在摸,我把你頭也摸禿。”說著他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擺試圖將他拉扯下來。
駱東升紋絲不動,小矮子.顧嶼非死活拽不下他,只得跺腳生悶氣。
他兩手捂住頭頂,悶悶道“不許摸!
原本駱東升心情是沉重的,這會兒被顧嶼非這一打岔,卻是奇異的輕緩了幾分。
他收回了手,咳了兩聲以來緩解尷尬。
“乖!
***
駱東升暗中作梗,將拆開的藥都掉了包,均換上了維生素、抗生素。
這也意味著顧嶼非將會停好多天的藥。
駱東升原本擔心私自斷藥會有影響,但目前看來顧嶼非仍舊如常;他不能打草驚蛇,因此只能魚目混珠。
***
顧嶼非乖乖吃了那么多天藥,遲遲不見效果,有些著急了。
這天,顧嶼非再次拉著駱東升不死心的追問:“大東啊,3+4是不是...是不是”
他想了想,認認真真的數著手指。
“是7對不對”他篤定道。
駱東升:....是啊,你好厲害!
這道困擾了顧嶼非足足半個月的題終于解答成功,要說不高興那肯定是假的。
駱東升心中有一事同樣也困擾了半個月有余,此時顧嶼非開心不已,似乎正好能提一提。
駱東升:“2加2等于多少?”
顧嶼非毫不猶豫的吐出了答案:“4”
駱東升:“2加3是?”
顧嶼非快速答道:“5啊”
駱東升:“3加5呢?”
....這次顧嶼非躊躇了一會,想了又想才道:“...7”
駱東升心中泛起了不好的預感,他再次出了題:“3加6呢?”
顧嶼非絞盡腦汁的想了半天,連說話都小聲起來,他不確定道:“7?”
駱東升:....你是只能數到7吧!
作者有話要說:
顧小傻汪的一聲哭了出來:完了完了,我真變傻了。
駱東升憐愛臉:“乖,傻人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