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改田工程就進行了一個多月,由于工程‘甲方’是魏王,勞動力和青金的投入都是十分充足的。
加上改過公叔田之后,天賜的骨干技師隊伍——墨家子弟也成長起來,比較完整的掌握了改田工程涉及的相關(guān)技術(shù)。
所以整個工程的進度很快,目前已經(jīng)看得出水渠的輪廓和田埂的線條了。
大清早的,魏王派一個內(nèi)侍手持王令找到了天賜,讓他立刻進宮見王。
天賜也就在正式接受改田諭命的那天見過魏王,后來魏王就一直沒有打擾過他。
青金的事情給姬玄德老頭說一聲就能無條件的解決。
人力的事情給姬田夫上卿說一聲就能無條件的解決。
連他都快忘記是在給魏王改田了——
接到召見令牌,天賜都忍不住心中暗笑,看來魏王也到了極限,實在穩(wěn)不起了。
所以他一副‘料事如神’的老神仙嘴臉,
帶著近期正在施工的水渠和重新規(guī)劃的田埂等施工圖,
帶著暗自的得意登上了魏王專門派來接他的馬車。
哈哈,馬車。
天賜前生童年時到是坐過馬車,這回終于在這輩子又坐上了馬車。
他得意洋洋的坐在車廂里,一陣的左瞄右望。
可是他忘記了這是兩輪馬車,而且是沒有減震設備的兩輪馬車,這還是實木輪的馬車。
說得上是‘非常崎嶇’的道路上,很快就出現(xiàn)一大塊凸起的石頭,
把馬車的一個輪子高高頂起來,
又重重的落下去。
過于放松的坐在車座上的天賜被拋到空中,
接著又被‘扔’回車座。
“絲——絲——”
倒抽了好幾口涼氣才把屁股上的痛忍下來,
就這么一下子,已經(jīng)把天賜的心肺都震得碎了一樣,臉也在抽搐中蒼白。
這首次乘坐馬車的得意之情,也就疾速的消散在迎面而來的風中。
剩下的路程,他小心的觀察著前面的路況,
雙手緊緊的把握著車座的兩邊。
緊張的情緒不僅讓他再沒有笑臉,還熱汗涌出,濡濕了專門換上的禮服帛袍。
到了王宮,內(nèi)侍把天賜帶了一座小殿。
一進門,他就看到魏王居然是獨自坐在主位上,
而帶路的內(nèi)侍也沒有跟進來。
“大王千秋,民天賜覲見——”
這些規(guī)矩現(xiàn)在天賜也懂一些了,畢竟身邊有一個大儒魏國司禮監(jiān)姬玄德大人嘛。
一些該注意的事情,玄德還是東一句西一句指點了天賜。
“禮畢,禮畢。天賜哪,到這兒來坐下。”
魏王笑容滿面,手指著主位旁邊的一個坐席。
“大王,天賜不合適面王而坐吧。。。”
“哎呀,這兒就本王與你,本王說能坐,那就能坐了嘛。”
天賜蠻拘謹?shù)淖搅俗稀?br>
“大王太寵溺天賜啦。。。”
“本王聽說的天賜可不是這個樣子喲——哈,本王明白了,是不是玄德老頭專門跟你嘀咕過啦?別理他,你每天改田辛勞,當坐而議事,合禮的——”
哦,哦,原來還可以這樣子講啊。
看來無明法問題還是比較多,搞得有權(quán)似乎就可以隨意解釋‘禮法’的樣子。
“大王,天賜帶來了這段時間施工的項目和進展的圖紙,請大王一邊看,一邊聽天賜稟報詳細情況。”
“嗯——?你小子來之前就在猜本王找你做什么?”
啊——完蛋了,妄測王意,是想干啥子呀?難道這回又要遭雷劈嚜?
還好,還好,魏王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
盡管臉上的笑不是很可靠,但眼睛帶著的笑多半是可靠的。
魏王的眼睛都笑得咪咪的了。
“大王,天賜還真沒想什么。天賜就在做著一件事情,所有找天賜的都是關(guān)于工程的事,天賜每次都會立刻拿上這些圖紙。”
“習慣成自然了?好,說明你做事認真嘛——”
“謝大王夸獎。”
“嗯嗯,把圖拿給本王看看。”
從天賜手里接過工程圖,魏王還真的細細看起來。看得出魏王在琢磨啥子圖上的內(nèi)容,但他卻不開口詢問天賜。
這會天賜已經(jīng)徹底踏實下來,反正自己又沒干啥子壞事。這種心情叫啥子來著?哦,叫心底無私天地寬。于是他安穩(wěn)的靜等著魏王問話。
最后,看來魏王自己實在是搞不定了。
“天賜,圖上這些是神符么?”
天賜伸頭看到魏王所指是工程圖上的那些他創(chuàng)的字,這才明白魏王叫他來想問的是啥子。好在有關(guān)這事他都細細想好了,不得慌的。
“回稟大王,這不是啥子神符,是我創(chuàng)的字。”
“你創(chuàng)的字?哦,哦,公叔好像給本王提過,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真能創(chuàng)出字來。但你為啥不用魏字呢?”
“稟大王,我的這套改田技術(shù),新東西很多,用魏字無法清楚表達。”
“唔。。。沒有相關(guān)意義的魏字?”
“是的,大王請看,圖上的這幾個字是:水渠樞紐布置圖。樞紐,包含著閘,嗯嗯,就是這兒。包含著攔河暗壩,就是這一道水下的石堤。還包含著閘兩邊的防洪水堤壩,就是這兩道啦。布置,說的就是這些建筑物的相互位置關(guān)系。”
“啊!魏字確實沒有這個啥子‘樞紐’。這圖也太復雜了,本王看著都頭暈。就不能分成很多張圖來畫嘛——”
“這張圖說的就是這些建筑物的相互關(guān)系,不能分開畫的。每一個部分還有單獨的圖,總共有幾十張圖。”
“哎呦,竟然有那么多的圖啊!”魏王眼睛一直在圖紙上掃描著,突然對一個字發(fā)生了興趣,“天賜,這個‘閘’是啥子意思呀?”
“這兒是水渠的最前端,閘,就是水渠的扉。”
“水渠的扉?”
“是啊。如果田地需要水,就把這道扉打開,水就沿著水渠流到了田地里。田地不需要水的時候,就把這道扉關(guān)閉。”
“那何不就用扉字來表達呢?”
“正式的扉,比如大王宮里的,都是橫向推拉的,這個閘是上下推拉的。”
“哈哈哈,妙,妙,天賜果然是大才。看這‘閘’字,站在這個架子上,把中間這道扉拉起或推下,真是深得象形造字的精髓啊,好!好!”
天賜聽得瞬間石化。
但細看自己寫的‘閘’字,還真如魏王說講,心里的贊嘆直如滾滾長江之水。。。
真是一個思想飛翔的時代啊!一個小屁孩弄了一些古怪的‘符’,但接觸到的高位人士竟然沒有一個把小屁孩妖魔化,更沒有打壓和封鎖的意思。
“謝大王!”
天賜真的很感動,說不出多的話語了。
“不用起身行禮啦,坐好,坐好。天賜,你這一解說,本王已經(jīng)明白不采用你創(chuàng)的這些字怕是不行,不過這樣問題就來了——”
“請大王明言。”
“你知道本王派得有官員,想把改田的每一步都詳細記錄下來,這樣才好推廣到整個大魏嘛。但你創(chuàng)的字他們都不識,記錄下來的東西怕是亂成一團,文不達意。這怎么辦才好呢?。。。讓他們跟你學字?”
“大王,學字怕是趕不及。。。”
“對,對,本王學習魏字都花了數(shù)年時光。”
“這事大王也不用憂心,天賜已經(jīng)想到這一點,正在把改田的相關(guān)技術(shù)寫成書籍。我這邊做邊寫,肯定比官員記錄的完整得多。”
“啊,著書?那天賜太辛苦了——”
“不辛苦,反正好些說明文字,圖,天賜本來就得細細弄出來。著書嘛,只是把這些東西總結(jié)在一起,并成文謄寫一遍而已。”
“好,好。你每天都很辛勞,你看本王怎么派人跟你學字才好呢?”
魏王對一個無姓的小屁孩如此征求意見,讓天賜感動至深!
心一直暖著,暖了好久好久——
“天賜覺得不如等到改田完成,秋播之后。那時雖然還有田間管理的事情要做,但天賜基本上是閑下來了。書呢,也差不多寫成了。此時大王再派人跟天賜學字,同時依書學習耕種技術(shù)。他們就能一次學全,接著就能用,也能教其他人了。”
“嗯——很好,很好,就依天賜之言。”
其實魏王一下子想到的是這樣安排,這套技術(shù)就便于保密了。選幾個聰明的魏家死士把天賜的字和書全面掌握了,以后想怎么辦不都是很容易控制的事情么?
“關(guān)于改田工程的情況,大王還有想了解的么?”
“沒有了。事情交給了你,本王會安心的等結(jié)果,天賜就放手做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魏王還蠻有性格的。
“那。。。天賜就不打擾大王了。。。”
“別急,別急。本王又想起了一件大事。你就在你住的工地帳篷里著書?”
“是啊。”
“哎呀,本王差點疏忽了,這就得給你派上四個王宮近衛(wèi)。”
“大王,這個就不必了吧?”
“要有的,要有的。一個是保護你的周全。二個嘛得防止別國間人偷竊秘密。”
奸人?哦,不不,是間人,就是間諜嘛。
但天賜可不想魏王派幾個近衛(wèi)到自己身邊去。幾個六親不認的家伙杵在那里,見個朋友,吹個水都會變得非常麻煩。
“大王,天賜對此有不同看法。”
“不要拘謹,有話就講。”
“天賜覺得大王派近衛(wèi)到工地去不妥。天賜的帳篷里,說明書呀,工程圖呀本來就多得很,一般人也看不懂,直到目前也沒有人在意。一旦大王派人去守著,不是反而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么?說不定反而有人處心積慮搞事哩。”
“嗯。。。你說的也蠻有道理。。。”魏王沉呤著,“天賜,有別的官員到工地晃蕩嗎?”
“偶爾有。都是玄德大人陪著,感興趣的也是工地上的情況。都沒人找天賜說話,更不會關(guān)心天賜在干什么。”
“如此說,你講的辦法確實更好。但著書的事情,你不要再給人說起。”
哦,不僅擔心他國間人,還擔心魏國的官員哩。
“大王放心,天賜記住了。”
“時辰也差不多了,天賜就跟本王一起用了午膳再回工地吧。”
“這。。。”
“這啥子啊?跟本王一起用個膳有啥子不得了嘛,就這樣了。”
“是——”
聽魏王邀請一起用膳,天賜立刻有了些別的打算,于是就安坐下來。
魏王還真是個隨和的人,午膳也是他跟天賜兩個人在小殿里用。有肉,有菜,有羹,也就這個樣子了。
一點也不奢華浪費,天賜案臺上的食物也跟魏王的一模一樣。
用完膳。
心情不錯的魏王竟然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你小子陪本王一起用個膳,一直磨皮搽癢的是啥子意思啊?”
看著魏王歡喜的樣子,天賜的心情是很安穩(wěn)的。
“這個。。沒有啥子啦。。”
“裝都裝不像。快講,要不然本王會打屁股的哦——”
“哎呀。。那。。呃。。大王的膳食口味一般哩。”
“嗨——還嫌本王的膳食口味不佳?本王的庖廚是安邑頂尖的。”
“是真的不夠好嘛——”
“還嘴硬,那你能做出口味更佳的膳食啰?你小子注意,胡亂吹牛真的很危險哦。”
“我能做出更好的膳食。不過嘛。。。”
“不過啥子呀?”魏王興趣盎然的看著激昂的小屁孩,心情卻更好了。
“大王這里加工膳食的工具不全,主要是缺關(guān)鍵的工具。”
“如果有了那個啥子關(guān)鍵工具,你就能做出口味更佳的膳食啰?”
“是的。”
“那你回去就給本王把工具加工出來,下次送工具來就由你弄膳。”
“加工那件工具要用青金哩。”
“本王不是說了要用多少青金你定就行嘛,你那工地上不缺青金吧?”
“工地上的青金是改田用的,大王這是要做廚具,那就不能使用工地上的青金。這一碼歸一碼,不能混在一起的。”
“嗯——?”魏王心思電閃,立即想起了玄德老頭對天賜的評價,脫口就叫起好來。
“說的對!本王該另外給你青金做廚具!”
魏王心里真的喜歡上了眼前這個童子。
因為魏王的這個回應,天賜心里也喜歡上這個君王。
“大王,打造廚具大約要六斤金。。。”
“六金就六金,你小子這副模樣,是擔心本王拿不出來嚜?”
魏王的小孩心性上來,故意跟天賜逗樂起來。
當然,天賜也是故意的。
“不是的,不是的,這怎么可能呢?”
“那是啥子意思呀?”
“大王一向節(jié)儉,這個。。。”
“你小子在轉(zhuǎn)彎抹角的說本王吧?肯定是玄德老頭又對你胡說八道了。沒事啊,本王看著青金嘩嘩朝外流,就是心痛了,怎么啦?”
“天賜一定用好每一錢大王交予的青金!”
“你使用很得當,本王都知道的。一會本王就叫內(nèi)侍帶上六金送你回去,免得你自己拿累著了。不過你要注意哦,要是最后你做的膳食不好吃,嘿嘿嘿——”
“天賜就讓大王打屁股。”
“君前無戲言,這可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諾。”
天賜抱著六金,被兩輪馬車顛回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