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驕陽下,還響著那些許想抓住盛夏尾巴的蟬鳴。
承盛走在田埂上,兩旁的稻穗就像是向他行禮一般,紛紛彎腰低下了頭。
自從抽穗以來,每天的田間巡視就成了他的例行事務,一天都沒有落下過。
一陣風吹過,稻穗紛紛搖擺起來,發出陣陣沙沙聲,親切的和他打著招呼。
“好好,都長得很好哩。”
像是回應般,承盛自言自語的說著。
今天是他本季最后一次巡視了,明天就要收獲了。
他已經派人回府報信給了公叔痤,天賜講的話一點都不假,雖然還沒有過稱,這產量定不止畝產200斤了。
翌日,他早早的就起來了。
參與的收獲的人都熱情高漲,在天賜的指揮下,他們不僅提前了月余就收獲了,而且收獲的量是如此的驚人。
承盛親自守在田邊,收完一塊田,就立刻過稱。
“423斤!”
“彩!”
每一次都高聲報數。
每一次收獲的人群都會歡呼。
“報——主公到!”
老公叔親自來了。
他怎么能不來呢,這么重要的事情,何況承盛的報告已經點燃了他的心。
一聲馬嘶,一架雙馬拉的雙輪馬車停了下來。
車上所坐之人正是公叔痤。
他沒有理會一旁準備攙扶他的仆人,快步下車,急切的走了過來。
“主公!”
承盛激動的迎了上去。
“產量?”
“400斤有余,庫房已經不夠了。”
“先去庫房。”
地里的莊稼還沒有收完,庫房已經滿了,層層疊疊的堆滿了糧草。
所有的庫房都只留下了一條狹窄的搬運通道。
老公叔沒有說話,只是呆呆的看了一陣。隨后轉身出門,快步的走向稻田。
他站在田邊,凝視著這塊他再熟悉不過的土地。
這塊初云澤,在公叔痤還是公子痤的時候,就封給了他。
如今,這里已經變得他根本不認識了。
看著一捆捆收上來的稻,又看著田間那一片片還未收割的黃金,公叔痤潸然淚下。
在他眼中看到的,不單單是這沉甸甸的稻穗。
更是一個強盛的大魏。
一個望天下的可能。
“相,相國大人,呼,天賜見過相國大人。”
天賜之前在指揮另一邊田地的收割,老公叔又到的突然,直到接到了家仆的報告,他這才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公叔痤先抬手,拭去了臉上的淚,正了正冠,才轉過身來。
“天賜。”
輕輕一禮,但卻重如泰山。
一國之相,向天賜行了禮。
“本相要大祝,謝天、謝王、謝你。”
“相國大人,此禮太重了。”
老公叔溫暖的笑著,伸手撫去了粘在他臉上的泥土和禾苗碎渣。
“收獲的事情,就讓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人手不夠,就同盛講。”
“回相國大人,天賜必須去監督收獲的工作。”
“這其中也有特別的門道么?”
“主要是得趕時間。”
“已經提前月余就收獲了,產量還遠超預期,何故還要趕時間?”
天賜深深的回了一個大禮。
畢竟是五十歲的腦子了,任憑內心如何洶涌澎湃了,面上的氣還是得沉住的。
此刻,是他可以乘勝追擊,擴大戰果的時候了。
天賜準備打出他策劃已久的組合拳。
“回相國大人,天賜還要種一季麥。如若不搶下幾日,就趕不上季節了。”
“還能再種一季?!”
“然。產量定是不及本季,但是也能再補足些。天賜先前育苗插秧,就是為了提前這月余的時間,才好種兩季。”
“你可真是天賜與我大魏的人才呀。。。”
公叔痤百感交集的看著眼前這個童子,半晌之后突然發出了宏亮的高呼。
“太好了,我大魏真望天下矣!”
說完老公叔牽著天賜的手,急急的就往屋里走。
“你要好好跟本相講講,這第二季要如何種。”
進屋后,跟著來的其他府中官員都立候在屋外,沒有進入。
屋中只有這一老一少兩人,聊的火熱。
天賜仔仔細細的把如何進行兩季種植,并且在第二季種麥的過程中還能間種大豆。
他的第二季選擇了種麥,因為麥的抗寒能力很強,就算冰雪覆蓋,也沒有太大的影響。唯一緊迫的事情就是要搶時間,在寒冬來臨前,要讓麥苗長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安全過冬。加上他打算采用的壟耕技術,一定可以讓這次開天辟地的兩季種植獲得成功。
壟耕,就是把田地整理成一道一道像田埂一樣的壟,壟內打上基肥,然后在壟上進行麥的窩播。這個技術看起來實在是太簡單,
可是,壟耕真的是耕種史上革命性的技術。
覆蓋麥苗的冰雪在融化時,除了會讓氣溫急劇降低,冰冷的化雪水會凍死麥苗的根系!種植在壟上的麥苗,它們的根系就能高于壟溝里的化雪水。冰冷的化雪水也會沿著壟溝順利的排到水渠里面去。
然后再引入溫暖的春水一灌,麥,就到收獲的時節了。
春江水暖鴨先知?
實際上有知識的人也是知道的!
天賜還發現已經有胡豆和豌豆的種植,但他這回還是選擇了大豆進行間種。清爽的豌豆尖湯?咂咂,還是先忍忍吧。
大豆是為數不多原產于黃河流域的作物,并且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這片土地上的人植物油的主要攝取來源。
間種大豆不僅可以提高產量,大豆的根瘤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恢復被耗費的土地肥力,一定程度上縮短休耕的時間。
“兩季的種植雖然總產量高,但定要安排好輪植休耕,讓土地恢復肥力。否則不出幾年,產量反而會大幅降低。而且第二季的種植還是受天候的影響較大,產量終是要低一些。算上全部收成,畝產估計也就200斤的樣子。”
“還能再收200斤?!”
老公叔聽的笑容滿溢,不住地點頭,全然不知太陽已經不知不覺快要落山了。
不經意間天賜的肚子發出了咕咕聲,才提醒到了他。
“聽你講農事,真是不知時光飛梭。”
“相國大人,今日就在天賜這里用膳可好?”
“甚好。”
心情大好的公叔痤,當然是不會拒絕天賜的邀請。
雖然這初云澤收了很多糧,但存量并沒有太多的品類,自是弄不出什么上得臺面的膳食。
話講完了,外面等候的官員們這才得進屋來。
不多會兒,今天的主食就盛了上來。
一個個白乎乎的大饅頭,冒著騰騰的熱氣。
老公叔和同來的官員們都沒見過這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吃,愣在那兒無從下手。
天賜沒多說話,拿起一個饅頭,就咬了一口。
明白了吃法,老公叔也拿起一個饅頭一口咬下。
“此物,此物是何,竟如此松軟可口,細嚼之下還有回甜?”
“此物不稀奇,就是麥子做的。”
“這——這是麥?”
“天賜做了一套工具,可以將麥子外殼去除,再將這麥子磨成粉。磨成了面粉,就能做出很多不同的膳食了。這饅頭,只是其中的一種。”
這時候的人,除了醫療條件差限制了平均壽命外,還有一個非常致命的因素——消化系統的老化。
在沒有食品加工工具的時候,大家都是吃著未脫殼的粗糧,消化系統的負擔本來就大。隨著年歲的增長,消化系統的逐漸老化,能吸收的營養越來越少,身體自然也就不行了。
所以才有“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故事。
連“飯”都不行了,還能帶兵上陣么?
老公叔年紀已是不小,吃著松軟的饅頭,那肯定是非常舒服的。
“這工具在哪兒?快帶本相去看看。”
“相國大人,工具就在后屋。吃完饅頭,天賜就引你去。”
老公叔內心早已激動不已,三兩大口就吃完了手中的大饅頭。
“好了,本相吃好了,快帶我去瞧瞧。”
天賜帶著老公叔參觀了這一套工具,并且講解了他們的操作原理。
老公叔聽完,原地沉思半晌。
突然炯目聚神道。
“天賜,這饅頭還有么?本相現在就要帶著它去面王。”
要去面王?!
“相國大人,倘若是要獻與大王,那天賜應該盡量弄點更好的膳食,這才合乎禮數嘛。相國大人可否等天賜三刻?”
“好,那你就快去做吧。本相就在這兒一邊享用這饅頭,一邊等你。”
哇!公叔今日就要去面王!
天賜當看到地里作物長勢的時候,已經預料到了公叔上報魏王是遲早的事情。而走到魏王的面前去,本來就是他階段性的目標!
他沒想到的是,事情居然來得這么快。
實際上,他在一個關鍵因素上的確是因為疏忽,把事情給想叉了。
一開始畝產200斤的軍令狀,他是按照脫了粒來算的凈重。
全然忘記了這時候儲存也好,運輸也好,都是未脫粒的。這樣會比較方便,用麻繩一扎就可以搬運、擺放了。
所以公叔痤說的重量是糧和草一起算的。
糧草糧草,就是這個樣子。
這樣一來,改田后的產量大大超過了預期,達到了每畝400多斤。再加上這一套糧食加工工具,要說不讓老公叔震驚,那是不可能的。
老公叔本來就是個重農的人,三朝老臣的他,現在又貴為相國,非常清楚這時候的國家基礎實力,是由哪些因素構成。
也難怪會這么著急,立刻就要去面王。
既然要去見魏王,天賜自然不能怠慢。饅頭并不是不好,只是既然還能做得更好,為何不做呢?
所以,他要做包子給魏王吃。
只是奈何肉食不多,手邊只有還未吃完的小半塊祚肉,這還是趙千里帶來的。這一回,趙千里這個朋友真的算是幫了大忙。
天賜做了4個肉包子,并用食盒裝好。
老公叔輕輕揭開該瞧了瞧。
“此物形似饅頭,外觀略有不同,和之前本相吃的有何不同啊?”
“回相國,這叫肉包子。面中包肉,遂稱包子。”
“面中包了肉,好。天賜,本相這就回安邑去了。你就在這種好你的第二季麥,有什么缺的東西,就讓盛去整備。”
“諾!天賜定不負相國之托。”
老公叔滿意的點點頭,親自抱著食盒,登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