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尚同居門口，天賜抱著自己手中的珍貴樹皮，還是有一些忐忑的。
雖然已經領略到了這個時代的開放，也有了面對老公叔的經驗，自己也好歹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商人。
不過畢竟是要去空手套白狼，而且自己這準備賣的東西，對方識不識貨也是個問題。
呼~~~~哈~~~~
也顧不得這么多了，想想自己上輩子第一次闖門銷售的經歷，這有什么的。
大大的吸了一口氣，腦中又整理了一下自己在來的路上整理的話術，天賜一昂首，跨進了尚同居的大門。
“客一位~~~~~~”見天賜進來，門童趕緊唱喏。
“小客人好久不見了，今次要點些什么？還是和上次一樣？”
“你還記得我？”
“像您這樣的小客人可不多見，我自然是記得的。”門童一臉微笑的看著天賜。
看來這個小門童，果然是銷售好手啊。
“恩，就和上次一樣。”
“好嘞。小客人請坐。”門童又將天賜帶到了上次所坐的內角，大概是見天賜上次來甚是滿意，也沒有參與和其他人的交流，就判斷天賜是喜歡一個人靜靜飲酒的吧。
“神農醒一壺~~~~~金豆一碟~~~~~”
。。。。。。
雖然剛過晌午不久，但尚同居內也已有個百分之六十左右的上座率了。
嘖~~~~哈~~~~
這神農醒確實不錯，不過就差這么一點啊。
心里一邊想著，天賜一邊看向了放在手邊卷起來的樹皮。
但愿這尚同居的管事是個“講道理”的人呢，萬一遇到那種沒什么文化，不聽他準備的各種話術，直接打出去，可就慘了哩。
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嗯，上吧天賜！
心理給自己鼓了口勁兒，他招呼來了門童。
“小客人，是要添酒么？”
“非也，結賬。”
“好哩，小客人，還是兩個布幣。”
“我沒帶錢，但有圖一副，可抵酒錢。”
說著，天賜拿出了手邊的樹皮卷，雙手呈給了門童。
“好嘞，待我拿去給管事瞅瞅再做定論。”
咦？啊？
天賜心里突然開始打鼓，怎么會這么順利？難道這時代，賒賬是常見的事兒么？什么情況？
門童一點都不含糊，鄭重的接過樹皮卷，上樓去了。
旁邊的其他酒客看到這一幕，也有一些人討論了起來。
“喲，這么一個童子，也來尚同居獻文啊？是不是哪位隱士，不方便自己出面，讓自己的書僮來啊？”
“哈哈哈哈，我看未必。這童子衣著簡樸，一副農家子弟模樣。但聽其講話，竟可文言，說不定是哪位賢德的關門子弟哩。”
“此話有理，依在下看，剛才童子所交之物，非帛非簡，卻言之為圖。不知是何物所制，又是如何在上面畫圖呢？”
天賜一下子有些尷尬，自己本以為以物換酒這是個挺難為情的事情的，卻沒想到他這一招一出，整個尚同居都饒有興致的討論了起來。
有些人在猜他的出身師門，有些人在討論交上去的是什么東西。看來，至少在尚同居，這種事兒應該是經常發生的。
天賜默默地把這個事情又記載了自己的“社會百科”里。
不一會兒，門童就從樓上下來了，雙手還抱著天賜帶來的樹皮卷。
完了，不會沒看上吧！不行，不能放棄，既然這里經常有人用類似的東西換酒，那我也就沒啥不好意思的了，拉下“老”臉，先把圖解釋一遍再看情況吧。
天賜在心里面作著預案，生怕人家是因為看不懂他畫的圖才不接的。
他的擔心其實并不奇怪，天賜遞上去的圖，是他畫的一份蒸餾器的三視圖。
作為基本的工程作圖，即使是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不是理工科的人，也看不明白是個什么玩意兒的，何況在當下？
不過他似乎又擔心過頭了。
一位身著干凈的麻袍，留著整齊胡須的中年男子，跟著門童一同從樓上下來了。
來者跟著門童，徑直到了天賜的案前。
門童輕輕往一旁一撤身，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對著天賜一禮，道：“在下墨之徹。”
天賜見狀，趕忙站起身，回予一禮。其實他并不用站起來，正坐回禮就可以了。不過對于天賜來說，他還從來沒有這樣過，習慣性的就站起來了。
“在下天賜。”
天賜并沒有講自己的身份——相國府中庶子書僮。
對方聽完，一開始沒有講話，稍稍等了一下。
大概是確認天賜會不會報身份吧，見天賜確實沒再說什么的意思，這才繼續說道：“在下已拜讀了閣下之畫，甚是高明。閣下獻此畫與尚同居，定非為換此一頓酒，還請天賜明言。”
哇！這時候的人都這么直接的么？
其實這次來尚同居，算是天賜第一次單獨的對外談判吧，他確實還有許多事情都還摸不清。
這徹掌柜行事如此直接，天賜著實有些不習慣哩，這和他前世那個時代，大家見面總是先云里霧里的客套一下的開場差別太大了一些。
“天賜想將此圖售于尚同居。”
“敢問欲換何物？”
又是一記直拳，這把天賜問的有一些懵。
這可怎么辦？看對方的樣子，應該是能看懂這圖。但是這蒸餾器，現在有沒有我也不知道。就算不管這蒸餾器有沒有，這圖紙值多少，心理真是沒譜啊。
要是要價高了，豈不會被這滿場的人笑話么。要是要價太低，那也會虧死了啊。
天賜心理快速的打著算盤，徹掌柜并不急，靜靜地等著天賜開口。
尚同居內的其他酒客，也都轉了過來，饒有興致的欣賞著這一幕。
仔細想想，這次來尚同居，一是想賭一把，畢竟墨家能看懂，甚至看出這張圖價值的可能性比較高。
二是可以摸一摸行情，就算沒談成，再去萬花樓售圖的話，心理也就有了譜。
下定決心的天賜，鼓起勇氣，豎起了兩根手指。
“兩金。。。。”
“兩金？不成。”
果然還是不成么，天賜正想反問對方出價，一個意料外的回答卻搶先從徹掌柜口中說出。
“徹雖不懂此圖，但看得出筆法之精細，當比吾師之水準。憑此，斷然不止兩金。徹愿出五金換此圖。”
天賜眼睛已經瞪的倍兒圓，雖然臉上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心中嘴早已張成了一只鮟鱇魚。
五青金，媽耶！
對于天賜來說，兩金已是巨款。想想靠山村，這么多年也就鷹叔一把三金神斧啊！
輕輕的咽了一口口水，天賜小心翼翼問道：“五青金，愿換此圖？”
“然！”對方非常有禮的點頭表示確認。
天賜猛的點點頭，認同了這次交換。
隨后徹掌柜進了里屋，去取青金去了。
徹掌柜剛一離開，尚同居內就爆發出了陣陣喝彩聲，搞的天賜是臉頰有些發燙，不知如何回應，只得舉起酒盞回禮。
這時，一名士子模樣的人，站了起來，一禮后問道：“敢問童子，啊，閣下，師從何人？”
最討厭的問題果然還是來了，天賜其實不太想大肆宣揚他和鞅的關系的。但是想想，既然這么設定了，以后在安邑繼續混下去，還要賺取青金的話，也必然會眾人皆知吧。
天賜正色而答：“吾乃相國府中庶子公孫鞅書僮，天賜。”
“噢~~~~~原來是鞅子的書僮。”天賜此言一出，就聽見有人議論了起來，“聽聞鞅子大才，甚得老相國的器重。若是他的書僮來獻的圖，也難怪徹掌柜愿以五金來換哩。”
“聽聞鞅子是法家啊，墨家愿換此圖，那很可能是機關之術。難道鞅子還會墨家機關術？那徹掌柜怎么會不識此子啊？論機關術，那徹掌柜之師相里子，那可是當今巨匠，無人出其右哩！”
“誒~~~~此言差矣。吾聽聞鞅子，游學諸國，飽覽群書。并且，在出仕相國府之前，剛從楚國云夢回來。來尚同居喝了這么多次酒，你也知道墨家子弟也多游歷于楚國，說不定鞅子就是在那兒與哪位墨家大師學到了機關之術哩。”
“有道理有道理，看來這鞅子不簡單哩。不過這獻圖之事，鞅子何以不親自來，卻只派個書僮過來，未免過于輕視徹掌柜了吧。”
“話可不能這么說。鞅子可是相國府中庶子，況且此書僮雖是童子，但頗為有禮，說不定是鞅子的大弟子呢。怎么能說這是輕視徹掌柜？”
“沒錯沒錯。”
整個尚同居，因為天賜的這次“售圖”，已經熱烈的討論了起來。不過討論的主題，因為天賜被迫的自報家門，已經從他身上，轉到了鞅的身上。
面對此景，天賜只覺得慶幸。要是火力都往自己身上傾瀉，那要應對起來還真有一些麻煩哩。
正在此時，徹掌柜捧著一個大木盒，從里屋總了出來。
雙手將木盒放置天賜案臺上，輕輕推開上面的蓋子，五錠不大的青金錠就躺在里面。
“噢~~~~~”
尚同居內出現了齊齊的驚嘆聲。
五金，確實不是小數目。
不過說實話，在天賜看來，這還真有點少。
他心理也是知道五青金已經不是小數目了，但是實際見到這分量，確實不多。畢竟以他的標準，這五青金，可打不了幾把工具哩。光是一把鋤頭，就要用掉大半了。
工具？對哦。
突然想到些什么，天賜有些裝逼的輕輕將裝著青金的盒子，又推向了徹掌柜。
徹掌柜一臉疑惑，“閣下這是不愿換了？還是覺得價低了？”
一看徹掌柜因為自己這裝逼的動作有些誤會了，天賜趕忙搖手，“非也非也，天賜既然答應了徹掌柜，怎會反悔。”
“那這是何意？”
“天下之大，無以丈量。但論大小機關、器物制作，還沒有哪一家能超過墨家。所以天賜想請徹掌柜，用這五青金，幫天賜打制一些器具。剩余之青金，就留以做打制工具的手工費用，不知可否？”
聽完天賜夸墨家的話，徹掌柜也是面露一些得意之色，答道：“好說好說，敢問要打制何物？”
“天賜欲打制之物比較特別，待改日上門，帶圖與徹掌柜，徹掌柜按圖制于天賜即可。”
“這，若是世間未有之物，徹怕是不敢隨口答應啊。”
“徹掌柜莫擔心，并不是什么復雜的東西。只是形狀不好口述，遂予以圖示。”
“徹掌柜，你就答應好了。這要是徹掌柜都作不出來的東西，這安邑城，怕是也沒有人能作的出了哩。”旁邊的人聽到他們的對話，也跟著捧起了徹掌柜。
“成，徹就先答應吧。只是，若徹真無法制作，閣下可不能反悔，要回此圖。此圖，是以五青金與閣下換得。以五青金制物，是徹與閣下的另一個約定。”
啊~~~~原來是在擔心這個事情啊！看來這時候的人，還是很重契約的內容的嘛。
“然！”
隨后，雖然徹掌柜再三推脫，天賜還是以攜帶不便為由，將五青金暫時存放在尚同居，空著雙手回到了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