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水河畔,乾齊渡口,我和小醫仙輕輕相擁著。
她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
淇水不舍晝夜的流淌著,蛇人爭分奪秒的搭建著浮橋,齊城中的廝殺也越來越激烈,但這些都與我們沒有關系。
與我們有關的,只是輕輕吹拂過來的江風,搖曳生姿的蘆葦蕩,還有遠處山林間偶爾飛起的白色飛鳥。
多么美好啊。
我心中贊嘆一聲,埋頭在小醫仙的發間,深深嗅了口。她身上縈繞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這股香氣極為好聞,我便忍不住再嗅了幾口。
“有毒。”
這時,小醫仙終于發現到不對,冷不丁說道:“這香氣有毒!”
什……什么?!
我從她發間抬頭,呆愣愣看著她半響,才漸漸回過神來。
我怕不是傻了吧?!
小醫仙雖然名叫小醫仙,但實則是個“小毒仙”。我抱著她也就算了,還敢在她身上亂聞,簡直是老壽星吃砒霜——不想活了!
我心中生起一股恐懼的情緒來,身子開始發顫,忍不住想連忙松手把小醫仙扔了,能躲多遠躲多遠。
但我當然不能做,身為加瑪帝國五好青年,我怎么能做出那種事來?
我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看著小醫仙,強自鎮定說道:“是……是嗎?”
“你一個姑娘家家,出門在外,身上多些防備也挺好的。”
“嗯,那個……那個解藥呢?”
小醫仙搖搖頭,看著我說道:“我身上從來只帶毒藥,不帶解藥。”
沒解藥?
我嘴角狠狠抽了抽,不帶這么玩人的啊!
我急忙松開她,后退了一步,一邊從納戒中取出解毒丹藥,一邊朝她強笑說道:
“沒事,我有解毒丹藥,最高有七品的解毒丹,肯定能解了你的毒,你不用擔心我。”
她愣愣看著我,嘴唇微動,壓抑著情緒說道:“你都快要中毒死了,就不怕我嗎?就不……討厭我嗎?”
“我這不是死不了嗎?”
我從納戒中取出數品解毒的丹藥,藥效、品級各不相同。我將它們遞向小醫仙,有些焦急的問道:
“小醫仙,你快看看,你那毒用什么解毒丹合適?”
她咬牙看著我,身子開始發顫,卻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我也只好看著她,心中不免焦急起來。
我這都中毒快要死了,你有什么話,就不能讓我先把毒解了再說?
要是話說到一半,我突然暴斃而亡,豈不是有爛尾之嫌?
“騙子!”
她突然低喝一聲,沒來由的揮手將我手中的數瓶丹藥打飛。
頓時,一個個玉瓶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線,最后叮叮當當砸在鵝卵石上,小醫仙也不再看我一眼,轉身離去。
我一時呆愣在原地,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會如此?
我都這副表現了,完全不害怕她的厄難毒體,也沒有生出討厭、厭惡的表情來,她不是該剎那間傾心于我,然后撲入我懷中嗎?
看著小醫仙漸行漸遠,消失在蘆葦蕩中的身影,我納悶的摸了摸臉龐,難不成是我表現的太假了?
低頭看看散落一地的丹藥,幸好那些玉瓶都是用“靈玉”制成,而非普通的玉,質地堅韌,沒有一個玉瓶碎裂。
我連忙附身撿起,我的小命還指望著它們呢!
這時,凌影也從遠處走來,他低頭看著我,臉上露出幾絲戲謔,說道:
“你小子還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連厄難毒體都敢抱上去,也不怕中毒死了?”
我撿好丹藥,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說道:“凌老,你有心思打趣我,還不快過來看看我倒底中了什么毒?”
“你中毒了?!”
凌影一陣愕然,他見我和小醫仙是老相識,還以為我沒中毒呢!
他也不敢再打趣我,他的職責就是保護我,我要是死了,他麻煩可就大了。
他面色一肅,快步來到我身前,抬手按在我胸口,有斗氣順著進入我體內,開始查探我的情況。
但細細查探了片刻,他開始皺眉,狐疑的看著我,問道:“你真中毒了?還是這厄難毒體如此詭異,這毒連我都發現不了?”
沒中毒?
我滿臉愕然的看著凌影,回想剛才的經過——難不成是小醫仙在故意誆騙我?
也對,以她的性子,我和她認識這么多年,她就算討厭我,也不至于不給我解藥,讓我就這么被毒死!
后知后覺間,我忍不住暗罵一聲,小醫仙什么時候也這么套路了?以前她可不這樣的!
胡亂推開還打算細細給我檢查一番的凌影,我沒好氣的說道:“沒毒,我沒中毒!”
凌影卻不肯離開,他看著我搖搖頭,面色嚴肅起來,沉聲說道:“納蘭葉,我不知道你和小醫仙倒底有怎樣的過去,但據我從古書上所見,這些厄難毒體的所有者,因為厄難毒體的不受控制,性子都會變得及其古怪!”
“是所有有記載者都性子古怪!有的人喜怒無常,有的人瘋瘋癲癲,還有的人一個不悅,就會施展劇毒,將方圓千里萬里的活物都毒死,寸草不生!”
“現在,此事看起來小,卻關乎你的性命!”
“現在誰也不知道你有沒有中毒——你是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賭小醫仙不會殺你嗎?”
凌影的聲音越來越平靜,到最后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但卻更加嚇人。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恐懼的情緒來,剛才我抱著小醫仙,兩人離的太近。
她……真的沒有給我下毒嗎?
懷疑的念頭一旦扎根,就絕不會消失。它只會越來越茁壯,直到最后,徹底壓垮兩人間所剩不多的信任,如火山般劇烈爆發出來!
這時候,我才明白厄難毒體的恐怖之處。
它的恐怖不在于毒藥,因為毒藥有形,可以被解藥解除。
它真正的恐怖在于看不見的人心。這世上,誰又能真正的信任另一個人?
父子兄弟為了家財相殘,師徒門人為了權力相爭之事,斗氣大陸上有太多太多,多到數不過來。
誰又能把自己的性命,徹底交給另一個人?
現在,我的性命就交給了小醫仙。她想下毒毒死我就毒死我,因為我根本發現不了。
她或許會因為我在街上,多看了另一名漂亮女子幾眼,就往我喝的茶里下毒,將我毒死。
也可以因為一次雞毛蒜皮的口角之爭,心中氣不過,往我飯里下毒,輕易將我毒死。
這種感覺太過恐怖,誰愿意和這樣的人相處?
所以,能得到小醫仙信任的,唯有兩種人。
一種是蕭炎這種,身邊或者本身就是煉藥宗師之人。你有沒有給我下毒,我一眼就能看出。就算真不小心中了招,我也能輕易解毒,再將你反殺。
心中有底氣,便有自信與厄難毒體打交道。
而另一種,就是我!
我雖然不會煉藥,也不懂丹藥之事,但我這一雙看似普通、黑白分明的眼眸,卻能看到許多年后。
那時的小醫仙,已經擁有斗圣修為,還與斗帝蕭炎有關系,想做什么做不得?想要什么榮華富貴、什么享受得不到?
可她卻什么都沒要,只是孑然一身回到青山小鎮,給那么修為低劣、地位卑微的傭兵療傷治病……
這種人,會害我?
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以手做喇叭,朝小醫仙離開的方向大聲喊道:
“小醫仙,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