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媳?”
源稚生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他確實有過一個弟弟,名字是源稚女,聽起來很秀氣的名字,是個總會弱氣躲在他背后的少年。
但那也只是曾經了,他的弟弟血統失去控制,變成了“鬼”,作為源家的斬鬼人,他只能忍痛將弟弟親手斬殺,他臨死前那難以置信的眼神到現在源稚生也忘不了。
所以他是哪里來的一個弟媳?
“具體的呢,我們也不方便解釋,總之今天這個妹子我們保了,你要是還想殺她呢,就先把我們放倒。”
“哦,那你們帶她走吧。”
源稚生很光棍的把刀往地上一插。
“這么爽快?”
“我沒有興趣和兩個能在八千米海底談笑風生的家伙拼命,而且我進來的時候身邊也沒有帶人,不管怎么想最理智的狀況都是讓你們走。”
“你大學學的是理科嗎?”
“...............”
比源稚生還難以理解局勢的是櫻井小暮,她根本就不知道這兩個奇怪的家伙是從哪里蹦出來的,看起來不是蛇岐八家的人,但更不可能是猛鬼眾的人啊。
“龍馬大人,您受驚了,我們是龍王大人派來接您的,請放心,絕對會安全將您送到龍王大人身邊的!”
菜特此刻戲精附體,恭恭敬敬的在櫻井小暮面前如此說道。
“對對對,我們是龍王大人派來的!”
張辰一拍腦袋,心想我怎么就沒想到這么好的借口呢!
換做是別人的話,櫻井小暮大概率不會相信他們,但唯有龍王,一旦牽扯到他,櫻井小暮有一定幾率會智商下降。
“請快離開吧,龍馬大人,龍王大人一定快等急了!”
“...........你們真的是他派來的?”
櫻井小暮一臉狐疑,她本來都做好打算在這里死了,但這兩個人說是龍王派來的,她又不得不心動起來。
果然他還是舍不得我死嗎?
一想到這里,櫻井小暮甚至有點開心。
源稚生在旁邊看的尷尬癌都快犯了,這兩個人到底是從哪來的?卡塞爾戲精學院的嗎?
他們是什么人,源稚生不清楚,但絕對絕對不可能是蛇岐八家或者是猛鬼眾的人,最大的可能是卡塞爾學院深藏不露的某神經病執行專員。
可他們為什么要救櫻井小暮呢?
櫻井小暮被他們稀里糊涂的架走了,只留下源稚生一人在火海中點燃一根雪茄,思考人生。
其實櫻井小暮走了就走了,他比較在意的還是剛剛張辰他們說的弟媳這個字眼.........
到底是什么意思?
“放出消息,就說猛鬼眾的龍馬已經于今晚伏法。”
他背對著剛剛來到火場內的手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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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新宿區,歌舞伎町。
木屐聲踢踏踢踏地穿過整條長街,路人都停下腳步去看那個年輕人,他穿著黑底紅花的和服,腳踏木屐,腰間插著紅鞘的長刀,像江戶時代的浪人那樣敞開衣襟,隱約可見清秀的肋骨。
“請問可以合影么?”大膽的女孩捧著相機上前鞠躬。
“當然沒問題。小生是從上野來江戶見識世面的源家次子,感謝小姐的盛情,以后還請多多關照。”年輕人后退幾步手按刀柄向女孩鞠躬。
圍觀的人都鼓起掌來。年輕人說話很有古風,這真是由內而外的cos。求合照的女孩心花怒放又羞澀,覺得自己好似百年前的未婚少女,穿著和服白襪和木屐在街頭走過,忽然看見令自己芳心動搖的年輕武士,于是用盡平生最大的膽量走過去跟他說話。年輕人站在一樹繁盛的櫻花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女孩們挨個上前跟他合影,來歌舞伎町過夜生活的女孩都不是小姑娘了,可在這個年輕人的面前大家都用右手牽著左手指尖,做傳統少女狀。年輕人不拒絕任何人的要求,上班族過來合影的時候他就配合地雙手叉腰,大叔也雙手叉腰,好像大家都是來江戶闖蕩的武士,意氣風發。
“您好您好!”一名男子擠上來遞名片,“我是星探事務所的昭倉,我們事務所跟很多coser簽約,推薦他們參加大型漫展的表演,還有大制作電影拍攝的機會,請您務必抽空聯系我們!”
“我不是coser,”年強人笑著把名片遞還回去,“我只是出來散步的普通人。每年櫻花盛開的時候我都會來東京看看,”他仰頭看著夜幕中燈火通明的黑色大廈,“順便遙望一下我那高高在上的哥哥。”
黑色的邁巴赫轎車滑行著靠邊停下,司機下車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車來接我了,諸位再會。”年輕人躬身跟大家鞠躬之后上了車,穿著黑制服的司機也向圍觀的人們鞠躬致意,然后上車離去。
看著那輛價值幾十萬美金的豪華轎車滑入迷蒙的夜色中,女孩們還戀戀不去。誰都沒想到這樣的貴公子有錦衣夜行的雅興,開始還以為他故意穿成這樣吸引目光。
你走到哪里女孩們都為你動心啊。”車后座上已經坐了一個人,那人抽著紙煙淡淡地說。
他的臉色慘白令人不寒而栗,但細看就會發現那是一張京劇面具。面具上是一張公卿的笑臉,臉色慘白而嘴唇鮮紅,眼睛描著粗黑的眼線,牙齒也是黑的。
“蛇歧八家正在搜捕我們,這種時候你還跑來跟我聯系?”年輕人冷冷地說。
“就在今夜,你哥哥燒掉了極樂館,大阪警察本部只是象征性地去救了救火。”王將說,“在大家看來,猛鬼眾已經輸掉了這場戰爭。輸家活下來沒有任何意義,蛇歧八家準備把我們連根拔起了。”“花了十幾年心血搶來的地盤在幾天之間就被蛇歧八家奪了回去,依附我們的幫派紛紛背叛,可王將你看起來還很坐得住。”年輕人說。
“舍不得又能怎樣呢?蛇歧八家是黑道中的皇帝啊,我們只是叛黨。那些依附于我們的幫派原本就不夠忠誠,就像不良資產一樣。不過他們在我們壯大的過程中都已經發揮了作用,極樂館也給我們賺到了上千億的現金。就當是被我們吃掉的食物吧,只要你和我安然無恙就好。”王將說。
“食物么?這場戰爭里死了多少人,那些尸體也都是你的食物?你的食性還真重口味啊王將。”
“是啊,都是食物。世界就是這么殘酷的啊,我們每個人都是食尸鬼,悄悄地吃人和被吃。蛇歧八家也不例外,他們靠收取那些黑幫的獻金活著,而黑幫的錢又從哪里來?無非是偷來的搶來的,還有妓女的賣身錢和保護費。蛇歧八家自稱不沾染毒品行業,可暗地里倒賣毒品的黑幫把錢碼起來恭恭敬敬地交給他們,他們拒絕過么?”王將笑呵呵地,“他們的影子附在那些妓女身上、那些癮君子身上、那些開店的小生意人身上,無聲無息地吸他們的血。這就是世界運行的規則,強的吃弱的,卑微者以血肉向權利者獻祭,如果不甘心被吃掉的話......那就搶先把別人吃掉。”
“非得把話說得那么惡心才舒服么?”
“你不愿意聽就說點別的吧。希爾伯特·讓·昂熱已經到日本了,學院和蛇歧八家之間劍拔弩張,爆發沖突是早晚的事。”
“昂熱最優先的任務是找到凱撒小組吧?畢竟凱撒小組握著高天原的第一手情報。”年輕人說,“有凱撒小組的新消息么?”
“還在努力地找,那些男孩讓我很不安。”
“不安?他們只是誤入這個戰場的螻蟻吧?在炮火連天中無助地爬行。”
“螻蟻么?螻蟻能擺脫那個埋葬一切生靈的葬神之所活著回到這個世界?水深八千多米,深潛器受損嚴重,模擬計算的結果,他們的生還幾率不會高于1%,但他們每個人都平安無事。用好運解釋的話,這運氣好得讓人不安。這個三人組還殺死過三位龍王,連續幾次把這個世界從危機的邊緣拉了回來,他們一路前進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就像命運之神親自為他們保駕護航,還是會讓人不安的啊。”王將輕聲說。
“我們是早已決定要逆神的人,如果真有命運之神這種東西,就連他的頭也一起砍下來!”年輕人冷冷地說,“通知小暮來東京找我。”
王將沉默了片刻:“如果只是想找個按摩師,我給你推薦其他人吧。”
“什么意思?”年輕人皺眉。
“蛇岐八家放出消息,龍馬已經于火海中伏法,她大概賭上性命和你哥哥戰斗了,但敵人可是天照命啊。”
足足幾十秒鐘年輕人都沒說話,他默默地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無悲無喜。
“那個笨蛋女人為什么不逃呢?”他好像是喃喃自語。
“她的身份已經被蛇歧八家知道,逃到哪里去呢?蛇歧八家的輝月姬可是能監視所有機場、公路和海陸碼頭的。他們既然知道櫻井小暮是龍馬,就一定會想辦法捕獲她,從她身上挖出你我的情報。龍馬背后會有王將和龍王,誰都會這么猜測吧?但現在龍馬死了,線索也就中斷了。”王將淡淡地說,“蛇歧八家的進攻到這里算是告一段落,接下來輪到我們走棋了。”
“我對你說的那些沒興趣,我只是想知道她為什么不逃。”
“她一直很喜歡你,稚女你不知道么?”
“什么意思?”
“女人就是這么愚蠢的動物,當她們懷著無望的愛時,只有很少人會明智地選擇放棄,更多的人會選擇燃燒自己給你看。至少在那個瞬間,她在你的眼里是最明亮的。”王將輕聲說,“你本該是最懂這個道理的人啊稚女。”
“你早就猜到她會選擇死在極樂館?所以你才把她留在那里看家?”
王將微微點頭:“用情來推斷一個女人,總是很準。”
妖嬈的紅光劃破車內的黑暗。王將立刻坐直了,因為緋紅色的刀刃就橫在面具下方。年輕人手握刀鞘把刀身震出去,刀刃滑出一尺,但割斷王將的喉嚨是足夠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年輕人仍看著窗外:“你猜到她會選擇死在那里,所以你才留她在那里看家,她死了線索就中斷了,沒有人能知道你和我的真實身份。所以你培養她提拔她的時候那么高調,因為這樣外界都知道有這樣一匹妖嬈的龍馬,卻不知道龍馬背后的王將和龍王是不是真的存在。關鍵的時候舍棄那枚棋子就好了,你果然是一只食尸鬼,你給身邊的人都安排好了時間,一個接一個吃掉他們,最后活下來的只是肥壯的自己。”
王將舉起雙手不敢動彈,他太清楚這年輕人的癲狂了。他會在街頭極盡耐心地陪路人拍照,也會因為一時暴怒而斬下盟友的頭顱,一切都取決于他當時的心情。櫻井小暮從不知道自己能被這個年輕人看重并非因為她那一手按摩的絕活,只是某天夜里他終于學全了坂東玉三郎的《楊貴妃》,想要一個漂亮的女人聽他演唱,而當時身邊能叫他喜歡的女人只有櫻井小暮,所以他徑直下樓牽了櫻井小暮的手上樓,所有人都以為那一夜櫻井小暮和“龍王”之間有過什么。所以王將并未覺得犧牲櫻井小暮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個靜夜中選來當觀眾的女人而已。但此刻王將能清楚地感受到年輕人的暴怒。他當初隨隨便便就選了櫻井小暮,從未把她當做什么重要的人對待,但她死了,他卻任性地發起火來。
刀鋒逼得越來越緊,王將知道自己如果在幾十秒鐘內不能想出完美的說辭,這柄刀會毫無懸念地割下他的頭。
“最后留下來的不會是我啊,只能是你。只有你才能登上世界的王座,這是血脈決定的。與其說是我把她當做食物,不如說是你自己吃掉了她吧?”王將呵呵地笑出聲來,“她很美,也很美味么?”
“你在挑釁么?”刀已經割開了王將的皮膚。
“您現在殺了我,就等于我也失去了利用價值,您把我也吃掉了。”王將還在笑,“我希望自己足夠美味能讓您滿意。”
沉默繼續了幾秒鐘,紅光再度閃滅,入鞘的刀已經回到了年輕人的腰間:“停車!”
邁巴赫在夜色中遠去了,這條街上行人稀稀寥寥,冷風四處流走。年輕人按著長刀站在街頭,風卷著細雨灑在整條長街上,遠處的路燈散發著昏黃的暈。他從袖子里摸出櫻花木的小盒子,打開來里面是彩虹般的莫洛托夫雞尾酒。他一根根掰斷這些試管,把其中的液體倒進嘴里,用來溶解藥液的是酒精,用來當作酒喝倒也無不可。不過能釀出這種酒的釀酒師只有惡魔,把孤獨、仇恨、絕望浸泡在鮮血中發酵,才會有這誘人墮落的烈酒。
年輕人每喝一支就把一根試管摔碎在人行道上,晶亮的玻璃碴四散飛濺。
直到那個女人死了他才忽然明白了有一刻心里的悸動是怎么回事,那是一種莫名的溫暖,仿佛墜入地獄也會有人抱緊了你。
他高舉最后一支深紫色的藥劑,仿佛面前還站著穿和服的女孩,春蔥般的手指攏住水晶之杯和他共飲。
他毫不猶豫地把這支最末也最危險的進化藥倒進嘴里。微微的酒意犯了上來,莫洛托夫雞尾酒這么喝著居然有那么點點香醇,酒醉了他總是歌舞。于是他仰頭清歌。
當初他拉著櫻井小暮的手登樓,其實就是想找一個很美很美的女孩給他唱幾句歌。當時櫻井小暮還是個剛剛加入猛鬼眾的小姑娘,如此這般的寵信和恩遇落在她的身上,她不知所措,做了最傻的事情,在女孩們羨慕混合著妒忌的目光中,她像在皇家舞場上被人邀舞的女孩那樣牽起裙角屈膝行禮:“我叫......我叫櫻井小暮。”
“我是源家次子,是個喜歡唱戲的人。”他驚詫于這個女孩的可愛,輕笑著回答。
歌聲飛空而去,寂寂寥寥。雨一直下,也是寂寂寥寥。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他似乎只是飲用了幾杯醇酒罷了,危險的藥液進入他的身體,就像是流入了某個黑洞。
他忽然哭了。
“稚女大人。”
身后忽然傳來的聲音讓他猝然轉過頭。
街角的盡頭,穿著火焰般紅色和服的女孩,正如從前一樣恭敬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