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有才的女子多了,能吟這樣一句詩的人也大有人在,楚唯憐沒聽見人答話,心中詫異,想要看這人是誰。也沒了折梅的心思,靜悄悄地往里走。
云裳屏氣凝神,聽得是女子的聲音,心下早已安定許多,只是怕有些人在太后面前搬弄口舌,又是一番麻煩,她才悄悄藏起來,沒曾想,來人竟然越來越起勁,一步步,暖靴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聲音越發近了。她看不見來人的臉,只能看見火紅的狐裘,比那紅梅還紅,這樣的料子,想來是個受寵的。
也罷,現在這后宮里妃子中除了貴妃,還沒有哪個比自己位分高的,出去見見也無妨:“你可是在找我?”
楚唯憐被突然冒出來的云裳嚇得心里一咯噔,剛剛也沒見哪里有旮旯,這個女子就這樣冒出來了。楚唯憐看著她有幾分眼熟,身上的氣質有些像平陽公主,楚唯憐這才想起來這人應是淑妃了。今晚的宮宴也就淑妃沒來,竟然是躲在這里看梅嗎?只道她愛梅成癡,難不成已到了這種地步?楚唯憐自是不知云裳是稱病不去的,這看梅花也只是一時興起。
想起平陽公主,她心中無端生出幾分怨。哼,你道這梅花美,我楚唯憐比梅花更美!
“哦,原來是淑妃姐姐,姐姐萬福金安。”楚唯憐說著行了個不甚標準的禮。
楚唯憐認識云裳,可惜云裳不認識楚唯憐,她淡淡的,不想搭理眼前人,梅也賞過了,也該回去了。
“嗯,起來吧。妹妹好生賞梅,我就不打擾妹妹了。”
楚唯憐就是不想她走,她就是想氣她一氣。當下一著急,顧不得什么禮儀,直接扯了云裳的袖子:“姐姐今日怎沒去參加宮宴?”也不等她答,口中急急道:“今日貴妃的舞是極美的,姐姐今日不去真是可惜了。”
云裳也覺得可惜,她早就聽說貴妃舞姿動人,只可惜一直無緣得見,現在被這不知哪里來的女子勾起了幾分談話的欲望:“嗯,早聽說貴妃舞姿動人,只是我無緣得見。”眼中竟是有些許可惜。
楚唯憐只以為她說的是奉承話,轉念又想,她又不知自己就是貴妃,這話?難不成是真的?她有心氣她,當下也不考慮那么多。
“哼,都說貴妃娘娘的舞美,我也是自幼學舞,現在有了興致,臣妾舞給姐姐看可好?”云裳只覺得她說話矛盾,剛剛還稱贊貴妃的舞姿極美,眼下竟然這么不屑。這樣嬌狂的人,她無心看她搔首弄姿:“我乏了。”說把腳步竟定住了。
楚唯憐才不管她說什么,自顧自說完之后就脫了狐裘,一襲輕紗罩體,身段玲瓏。
清冷的月光照在雪上,反射出的光將這小小的倚梅園的一切都照得清晰,她身著輕紗在一片紅云中翩翩起舞,舞姿頗有些媚態。
楚唯憐見她看得癡了,當日在公主府,公主看她跳舞,從來都是漫不經心的,皇上喜歡她的舞,也只是喜歡她的妖嬈,她從沒見過有人可以這樣癡癡地看著她跳舞。那種因著這人身上有些平陽公主的氣質的怨氣也消了,楚唯憐收起了對著青帝時的妖嬈。
這支舞,就是閉著眼睛她也可以跳的好,只是她想看青帝的反應,但是現在,她可以想象出云裳癡癡地模樣,楚唯憐閉上眼睛,真真正正按著自己的理解跳這支舞。
這一切,收進云裳的眼中就是另外一幅模樣,初遇仿佛只是一個輕浮妖媚的女子,因著身段妖嬈,舞姿極美,她才有心沉浸。眼下,這妖精一樣的人仿佛脫胎換骨成了仙子,舉手投足,都讓人賞心悅目。
一舞終了,云裳還沉浸在其中,只覺得耳邊暖暖的:“姐姐可喜歡?”
分明是耳語,聽在云裳耳中卻如驚雷乍響,云裳脫口而出:“姑娘莫不是梅花仙子?”
楚唯憐沒想到云裳還有這么呆的時候,清清冷冷的一個人,眼下真是呆的可愛:“臣妾可不是仙子,姐姐方才不是乏了嗎?現下可好了?”
云裳臉上一紅,終于回過神來:“妹妹的舞當真是極美的。”
“那姐姐說比之貴妃娘娘如何?”楚唯憐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有和自己較勁的時候。
云裳啞然,她也有瞬間懷疑這人莫不是楚唯憐,只是她沒見過有人夸自己舞姿極美,也沒見過有人心心念念跟自己比舞,這才收起她是楚唯憐的念頭,看著她的目光多了一份欣賞:“我沒見過貴妃娘娘的舞姿,不好評價,只是方才妹妹的舞已經是我見過最美的了。”她目光灼灼的看著楚唯憐。
楚唯憐也不知聽過別人多少奉承話,只是也就這人的話聽的她舒心。正笑著,忽然聽見云裳低低地咳嗽一聲,她怕她生病:“姐姐快回去吧,小心著涼。”
云裳便笑,這姑娘跳完舞也沒披上狐裘,現在竟然勸她不要著涼。她知那狐裘沾了些雪,也不是多暖和,她的永梅殿離這倚梅園極近,當下心中一動,竟然解下斗篷,不由分說披在了楚唯憐身上:“妹妹身若無物,豈不是比我更應小心。”云裳從未覺得這世間竟有事讓她笑得如此開心。
還帶著溫度的斗篷披在身上,楚唯憐這才覺出一絲涼意,剛剛竟然忘了。只是云裳看著就病弱,臉色也不甚好,方才還咳嗽了一聲,她怎能要她的斗篷。但是這樣的溫暖,有一點點梅花的香味,也不知是旁邊梅樹上的香,還是這人身上的香,她心中生出眷戀。
地上的狐裘沾了些雪,還好內里還是暖的:“那姐姐就先拿這狐裘將就著吧,快快回去吧。”
云裳出來的久了,想著瑾墨她們這時也該著急了,這姑娘也就給自己舞了一曲,想來梅花還沒有賞,自己就不耽擱她賞梅了,這樣想著云裳就告辭了,只留下楚唯憐一人。
緊了緊身上的斗篷,那股香味更明顯了,倒是從沒有過這樣的溫暖……楚唯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她忽然想,我是來做什么來著?站了一會,也沒想起來。也罷,這樣的夜里遇見她也就夠了。
“娘娘,你可算是出來了,再不出來,奴婢就要進去找你了。”折春委屈巴巴地看著楚唯憐,忽然注意到她的衣服:“娘娘,你的狐裘呢?那可是皇上賞你的。”
楚唯憐淡淡道:“那狐裘不如這件暖。”
折春不敢答話,乖乖跟著回去了。
“娘娘,你可算是回來了……娘娘的斗篷哪里去了?”瑾墨說著話,麻溜地把云裳往火盆跟前領:“這狐裘怎么……感覺怪怪的?娘娘也怪怪的……”瑾墨看著云裳一直笑著,瑾墨從小跟她長大,也不見云裳笑得這樣開心。
“怎么就怪怪的了?”
“啊,奴婢想起來了!這件紅色狐裘,好像是皇上賞給貴妃娘娘的,那幾日傳得沸沸揚揚的。怎的,娘娘是遇見貴妃娘娘了?”一旁跟著的汐銀驚呼出聲。
云裳臉上的笑漸漸淡了下去:“嗯。”原來她真是貴妃娘娘,雖然看到這狐裘她就猜著是個受寵的女子,但是現在知道了她是傳聞中最受寵的楚貴妃,她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她還隱了自己的身份,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越是這樣想著,云裳心中就越是憋悶。
瑾墨和汐銀使了個眼色:“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沒有,你們先退下吧,我想歇一歇。”
兩人聞言退下,心中卻放不下。還沒等兩人走遠,云裳又道:“狐裘……現在就派人給貴妃娘娘送去吧!記著一定要親自交給她。”云裳心中憋著一口氣,做了一件她以前無論如何都不會做的事。
“娘娘,這個時辰……貴妃娘娘也該歇下了。”瑾墨有幾分為難。
“無妨,她沒有歇下,你盡管派人去就是。”
“是。”
瑾墨和汐銀走出去:“娘娘今日是怎么了,從未見過娘娘變臉這樣快的。”
“我哪里知道,娘娘就喜歡遇事憋在心里。咱們做好分內的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