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大人們興奮, 就連小孩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有了錢,就能買供銷社里的糖果,還能買縣城里的汽水、玻璃珠子、小人畫……
一個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孩在人群中脆生生地問道, “我們摘來的也收嗎?”
工分制活的輕重跟工分掛鉤,干越重的農活理所當然得的工分也就越多, 因為體力的差距,一般是不會給小孩安排成年勞動力的農活。
年紀輕的小孩不免開始擔心, 這所謂的收購野菜, 是不是也像工分制那樣, 有的活只能給大人干,不給小孩干。
白月順著聲音望去,和善地對小女孩一笑, “都收, 只要是野菜,不管是誰拿來的,都按一分錢一斤的價格收。”
余光瞥見小狗子在人群中,聽到她的話, 眼里滿是興奮, 腳尖都朝外了。
夏耕任務雖然繁忙,但是家家戶戶閑散的勞動力不少,尤其是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都卯足了勁要掙這一筆收購費。
打谷場的會議一結束, 年紀小的孩子直接奔向后山, 白月笑看著他們的背影,帶著白勇他們先去了村口。
村口,五輛軍綠色的大貨車排成一排,白勇跟大虎從家里搬來了桌椅, 就擺在大貨車前面。
大虎和另外三位司機從大貨車上搬下白月提前買好的用來包裝的紙箱,又找社員借來秤。
白月跟白勇分坐在桌子的兩側,白勇和大虎負責稱重和包裝,白月負責登記和給錢,剩下三位司機負責把收來的野菜分類放到車上。
估摸著大家都上山摘野菜了,白月掏出紙筆,將需要采購的十余種野菜的名字抄寫在紙上,又寥寥幾筆畫了個大概的模樣,然后張貼在大貨車上,醒目又亮眼。
坐了半個來小時,終于有第一位社員上門了。
來人白月認識,外號叫李老實,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實人,他一張曬得黝黑發亮的面孔染上兩抹紅暈,看著一色的大貨車,被鎮了一下,不由得退后了兩步,捏了捏手上提著的麻布編織的袋子,才道,“白家他閨女,這……是收野菜嗎?”
白月親切地笑道,“是,叔你摘了什么野菜?”
李老實結結巴巴地道,“上、上山摘了點野藠頭。”又不好意思地問道,“是按一斤一分錢算嗎?”
“對對,叔我給你稱重啊。”白勇接過李老實手里的麻袋,打開袋子,露出野藠頭,拇指大小嫩白色的野藠頭根以及連著的蔥綠色的野藠頭莖,上面還沾著些許泥土,看著喜人極了,放在秤上一秤,剛好一斤,不多不少。
白月從放錢的箱子里拿出一分,塞在李老實手里,“叔你拿好咯。”
“這就成啦?”李老實有些不可思議,這一分錢這么好賺?
他沒去打谷場開會,是在路上看到社員們都往后山上跑,攔下一問,才知道從京市回來的白家閨女在村口收野菜。
這野藠頭也不是他去山上現摘的,一來一回哪有那么快,而是從家里拿的,今天他本來打算炒個野藠頭吃,大清早就去后山挖野藠頭了,一聽說有人收野菜,抱著試試的心態,提著家里挖好的野藠頭就來了,不過一樣新鮮,跟現摘的也沒什么差別了。
沒想到這錢來的這么輕松,李老實捏著手里的一分錢,還有些不敢置信。
下一刻,他撒腿就跑,趕緊再去后山摘!不僅自己摘,帶著老婆兒子女兒一起摘!畢竟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白月笑瞇瞇地看著李老實像被狗攆的背影,雖然第一單生意只有少少的一斤,但是積少成多,等后面的人從后山回來了,她的五輛大貨車相信不用多久就能裝滿了。
等夕陽落山的時候,第一輛大貨車已經裝滿了一半,這還只是第一天。
余暉下,一個瘦小的身影背著光跑來,白月定睛一看,是小狗子。
他肩上扛著個大麻袋,身上沾滿了黃褐色的泥土顆粒,眼睛卻亮的嚇人,“姨姨,我來賣野菜了。”
跟在他身后的還有幾個面熟的小孩,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個小麻袋,有些沒有麻袋的,把衣擺一掀,就成了一個天然的兜子,也能裝不少野菜。
“好好。”白月站起來,匆忙上前兩步,接過他背上的麻袋,夸了一句,“哎喲喂,摘的真多,小狗子真能干,辛苦嗎?”
小狗子害羞地一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不辛苦,春花,小菊,她們是女孩子,而且還比我小,她們都能摘這么多,我可不能被比下去。”
叫春花和小菊的兩個小女孩,也湊到白月面前,漾開笑臉,“姨姨,這是我們摘的。”
“真乖!”白月摸了摸她們的頭,一人夸了一句,又拿了一包奶糖,讓他們分了,甜甜嘴。
小狗子領著一群‘小跟班’,坐在路邊坎坎上,含著奶糖,濃郁的牛奶香氣,讓他們幸福地瞇起了眼睛。
白月則和白勇、大虎兩人稱重登記。
小狗子摘得最多,整整一麻袋,有六十斤,他常往后山跑,熟門熟路,知道哪里能挖到野菜。
剩下的小孩年紀小,摘的不多,最多的也就是五斤十斤的樣子,最小的一個小孩,一歲多快兩歲的年紀,就是跟在哥哥姐姐后頭玩的。
是個小男孩,手上抓了一小把野菜,看到哥哥姐姐們都拿到了錢,只有他沒有,他雖然不懂錢的作用,但是哥哥姐姐們有,他沒有,小嘴一癟,就要哭出來。
白月趕緊把他抱起來,哄了哄,“寶寶乖,沒事,姨姨也給你登記。”
用一只空余的手,在干凈的紙上登記下來,他的這一把野菜也就二兩,也就是一百克,白月給他先記下,等他摘夠了一斤,再給他應得的一分錢。
又往他嘴里塞了顆糖,小男孩含著嘴里的糖,看了看身邊的哥哥姐姐,破涕為笑。
哄完小男孩,白月從箱子里拿出錢,發給小孩們。
小狗子攥著手里的六毛錢,小心翼翼地一張張撫平,再放進兜里,又看向白月,“姨姨,我掙錢了。”
白月摸了摸他的頭,笑道,“對,小狗子掙錢了,賺錢了想買什么?”
小狗子彎起嘴角,迫不及待地道,“先給奶奶買好吃的,再給奶奶扯布,做衣服穿。”又沉默了半晌,“然后,我想買張車票,去城里,問問我爸媽,他們為什么不要我了……”
白月心底一酸,白勇在一旁也是沉默不語。
晚上回到白家老宅,白月吃完飯,拎著買好的東西去了春妮家。
不過短短半年沒見,春妮媽好像又老上了幾分,她見到是白月,渾濁的雙眼一亮,“是白月啊,可惜春妮不在。”
白月笑著點點頭,“嗯,沒事,我是來看欣欣的。”
春妮媽側開身子,讓白月進屋。
堂屋里,秋妮和冬妮在陪欣欣玩。
欣欣已經能站起來了,她扶著飯桌,看見白月,黑溜溜的眼睛轉了轉,指著白月
“啊、啊”的叫了幾聲。
秋妮和冬妮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欣欣,生怕她摔了。
看到欣欣的動作,兩人回頭一看,眼睛一亮,“白月姐,你怎么來了!”
白月笑笑,摸了摸兩人的頭,“來看你們和欣欣呀。”
欣欣似乎對白月很感興趣,她含著手指,對著白月漾開一個笑臉,可愛極了。
春妮媽端著給白月倒的水,看著欣欣,怔住了,半晌才道,“這孩子長的越來越像她爸了。”
說的是趙杰。
白月心里一個咯噔,面上卻若無其事地笑道,“是嗎,我倒是覺得欣欣長的像她媽,你看這臉型,這小鼻子,多像春妮啊。”
心里也確實是這么想的,欣欣長的還是像春妮多。
趕緊岔開話題,對秋妮和冬妮招招手,“兩個小妮子,站那么遠干嘛,過來,看我給你們帶了啥東西。”
打開帶來的包裹,露出里面的兩套成衣,在百貨商店買的,一套深藍色,一套淺綠色,都是穩重大方又不失漂亮的顏色。
年前見了小姐兩一眼,估摸著半年過去了小姐兩應該也長高了一些,就按著大些的身量買了兩套,若是有短了或者長了,讓春妮媽改改就成了。
秋妮和冬妮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好看的衣服,兩人都不敢置信地道,“白月姐,這是給我們的嗎?”
“對,去換上試試,不僅有你們的,還有欣欣的,款式都一樣,等你們換出來,三人站在一塊,肯定好看。”白月道。
秋妮和冬妮興奮地去換了衣服出來,春妮媽也幫欣欣換好了衣服。
秋妮抱著欣欣,冬妮站在她旁邊,活脫脫的一家子。
冬妮開心地道,“我們穿這個去縣城的照相館里拍照吧,我要拿給蘭蘭她們看,一定羨慕死她們。”
白月笑著看向身旁的春妮媽,“嬸嬸你看,欣欣跟她大姨小姨多像啊。”
春妮媽怔怔地看著三人,可不是嗎,那三張臉,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嘴角慢慢溢出一個笑,“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