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瑾幽幽的目光落在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上，蘇莫離被他看得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趕緊訕笑著收了回來，開始點歌：“你教我彈一首行軍打仗的樂曲，慷慨激昂一點的就行。”
南宮瑾低低垂眸，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撥動著琴弦，立刻便有波瀾壯闊的樂聲在他飛舞的指尖流淌。
秋日的風輕輕地從營帳里支起的小窗吹了進來，吹起他垂落在身側的墨發，吹起他鑲著金絲云紋的廣袖。
蘇莫離一直緊盯著他的指法，在某個瞬間竟從這樂聲中聽出了一絲悲情的意味，仿佛看到有無數戰士奔赴戰場，在硝煙滾滾中奮力廝殺，為了國家榮辱將生死置之度外。
“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她抬眸看向南宮瑾，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一刻的南宮瑾身上竟散發出幾分寂寥悲壯的氣息，就像是和那樂聲融為了一體。
“邊城月。”南宮瑾撥完最后一個音，薄唇淡淡地吐出了三個字。
這首曲子，承載了他太多的回憶……
當年陪在他身邊的人，全都死在那一場宮變中，無一幸免。
“哦，你臉色怎么這么差，沒事吧？”蘇莫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有情緒就要及時宣泄，不能憋在心里。男人哭吧不是罪，再堅強的人也有權力去疲憊。”
“王妃多慮了，本王能有什么事？”南宮瑾淡淡地說道，這一次沒有再讓她把手移開，任由她繼續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我死嗎，怎么，現在開始關心起我來了？”
他身負國仇家恨，幾十年來一直忍辱負重地活著，逼著自己要獨當一面，因為他沒有任何退路，也沒有任何依靠。
在這爾虞我詐的朝堂上，他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其中的艱辛不是常人所能承受。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再堅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
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心很溫暖，可他……不敢貪戀這樣的溫暖。
蘇莫離見他什么都不肯說，也沒再多問，只是暗暗撇撇嘴。
這個死太監真的是嘴硬，怪不得人家常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
他心里壓抑著太多的情緒，所以才會這么變態。
“我哪有一直想你死，我也就過去天天晚上詛咒你死，現在可沒有了。”蘇莫離趕緊為自己辯解道，“我之所以關心你，只不過是因為你救了我一命，你可別想太多。”
“沒想到王妃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那你應該知道，救命之恩，應當如何？”南宮瑾眼眸微微沉了沉。
“我只聽過，大恩不言謝。”蘇莫離一臉坦然道。
雖說有一句話叫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可他就一太監，就算她想許也許不成啊。
南宮瑾：“……”
……
蘇莫離的記性不錯，不到一個時辰就把所有的指法都記了下來，又練了一個時辰就完全把指法練熟了。
流暢地彈奏完一曲之后，她得意洋洋地偏過頭向南宮瑾邀功：“怎么樣，本王妃彈得還不錯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忽略了兩人此刻離得很近，她這么一轉頭，花瓣般的紅唇便在他臉上掠過……
在那個瞬間，因為慌亂，蘇莫離放在古箏的雙手收了回來，不經意間碰了一下琴弦。
南宮瑾只聽到耳邊一聲琴音響起，那琴聲像是響在了他的心上。
娶她的時候完全只是為了解毒，但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事情脫離了他的預期。
就在兩人四目相對，氣氛曖昧之際，營帳外響起了秋子奕的通報聲：“爺，宸王妃來請王妃過去一同練習。”
蘇莫離這才回過神來，紅著臉推開南宮瑾，然后抱著琴站起身，一路小跑地出了營帳。
南宮瑾被她推得跌坐在地，深邃的眼眸落在她倉皇逃竄的背影上，隨后對營帳外的秋子奕下令道：“秋子奕，今晚由你負責守夜。”
秋子奕委屈巴巴開口道：“爺，我昨晚才剛守的夜……”
他到底是做錯了什么？
……
這一邊，蘇莫離帶著孫月柔去了自己的營帳。
孫月柔單手拎著古箏，看起來怎么也不像是用來彈的，倒像是用來砸人的。
她把古箏豎著支撐在矮幾上，手肘靠在古箏上，一只腳踩著矮幾，冷冷地對蘇莫離道：“瑾王妃，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明知道我就是一粗人，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為何要故意讓我出丑？”
“宸王妃，你誤會我了。”蘇莫離趕緊拉著她的袖子套近乎，“我只是說我們要一起表演，沒說你要跟我一起彈琴啊。我都替你考慮好了，你就負責你最擅長的舞劍，而我在一旁負責伴奏吟詩。”
原本她是想要拉孫月柔當墊背的，但現在她已經學成了，那就改變策略，來個彼此成就吧。
聽到她這么說，孫月柔瞬間覺得自己先前的態度有些過分了，她向來愛憎分明，于是直爽地抱拳施禮道：“實在抱歉，先前我因為蘇欣晴，連帶著對你也有些偏見……”
“這個誤會就更大了！我跟她雖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但素來不睦。瑾王妃可要提防著點，蘇欣晴最擅長的便是招蜂引蝶，就連我家九千歲那樣的太監都不放過！若是你想收拾她，我不但舉雙手雙腳贊成，還可以給你出謀劃策。”蘇莫離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虐白蓮花的機會，“蘇欣晴小時候差點溺死過，所以她最怕水，而且她還對花生過敏……”
孫月柔暗暗記在心里，又嘆了口氣道：“瑾王妃有所不知，自從蘇欣晴來了府上之后，宸王不但讓她貼身伺候，還賞賜不斷，對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反倒是冷淡得很，甚至連碰都不愿意碰一下……其實我很羨慕你，九千歲雖然表面上冷漠絕情，私底下還是很護著你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跟蘇莫離說這些，大概是因為她嫁給太監，最能體會這種守活寡的痛苦。
“宸王妃，我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自古以來都是男人主動，女人被動，可誰說女人就不能主動？只要你強行把宸王變成你的人，我保證他從此一定食髓知味，被你馴得服服帖帖！”蘇莫離趁機煽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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