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宮里，明帝斜臥在紗帳中，閉著眼睛假寐。

床頭點著香爐和蠟燭，燭光搖曳、煙霧繚繞間讓他的五官看起來有些失真。

他已過不惑之年，因常年沉迷丹藥想要長生不老，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紅。

雕花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緊接著大內總管徐公公彎著腰走了進來，衣角一掀跪倒在地上，臉上的神色喜不自勝：“恭喜皇上，奴才剛剛從太醫院那邊得到消息，說九千歲昨天才剛醒，今天又昏過去了。昨天醒過來并不是因為解了毒，而是因為回光返照，估計活不了多久了……”

“呵，若是回光返照那自然是最好。”明帝緩緩睜開眼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朕卻覺得，這件事情沒這么簡單。”

他本就生性多疑，自從發生太子黨叛亂的事情之后，就更加多疑了起來，首當其沖的便是同時統領十萬大軍和東廠錦衣衛的南宮瑾。

功高震主，不得不除！

特別是眼下新太子的人選還沒確定，而他的身體又一天不如一天，正是朝堂動蕩之際，更應該早日除掉這個心腹大患。

“皇上的意思是……？”徐公公一雙精明的眼睛轉了一圈，揣摩著明帝的意思，“九千歲并非真的命不久矣？”

在御前當差，最重要的是懂得揣摩主子的心思。

“呵，他中的是噬心散，毒性劇烈，一般人根本撐不過七天。而他雖然昏迷了兩月有余，卻依舊吊著一口氣沒死……”明帝的眼睛微微瞇起，閃過一道暗光，突然心生一計，“聽說他最近新娶了正妃，你可知道此女是何來歷？”

“回稟皇上，據說……是柳州縣令的長女，雖然家世差了些，但此女乃柳州第一美女，還精通琴棋書畫……”徐公公依舊恭敬地彎著腰。

“九千歲在這宮里也有好些年頭了，朕倒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感興趣過，怎么突然就娶了這么個與他毫無益處的女子？”明帝凝眸沉思。

也怪不得他心中存疑，畢竟這宮里最不缺的就是美麗的女子，他也曾經賞賜過一些美貌宮女給南宮瑾，可都被他婉拒了。就憑柳州第一美女的名號嫁進千歲府，顯然有些不合常理。

“奴才聽說，九千歲娶親只是為了沖喜而已。”徐公公又道。

“沖喜？”明帝輕嗤一聲，不置可否，話鋒一轉，“過幾日便是賞花宴，你派人去千歲府下帖，宣那新王妃進宮一同賞花。若南宮瑾是假裝昏迷，朕自有辦法讓他露出破綻。”

“皇上英明，奴才這就去辦！”徐公公領命退下。

徐公公退下之后，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圣使端著盤子從外面走了進來，全身散發著幽冷的氣息，聲音空靈得不似常人：“皇上，今晚的丹藥已經準備好了，是否現在服下？”

“拿來吧。”明帝神情懨懨地朝他伸出手。

如今他的身子對這些丹藥已有了癮，每次服下之后都特別神情氣爽，可撐不到一兩個時辰，就變得比沒服藥之前更加乏力。

他有些擔心，自己這樣的身體，能不能撐不到南宮瑾死的那天。

黑衣圣使將手中的丹藥和清水遞到明帝手中，伺候他服下。

明帝服下丹藥后，輕咳數聲道：“為何近日來朕覺得這丹藥效果大不如前了？”

“回皇上，這是因為長期服用同一種藥物便會產生抗藥性，只需稍稍增加丹藥的用量即可。”圣使那雙隱在黑色斗篷下的眼眸微微閃了閃。

“原來如此，你且退下吧。”明帝閉著眼，朝著他揮了揮手。

他想起平日里自己偶染風寒，那些太醫開的藥方服用次數多了，也需要變換藥材，因此并未多想。

黑衣圣使從崇明宮出來的時候，經過外面的長廊，剛好遇上幾個小太監提著燈籠引路，后面是盛裝打扮前來侍寢的柳妃。

兩人擦肩而過，暗暗對視一眼，便各自錯開。

柳妃原名柳瀟瀟，乃宸王生母，本只是個平民女子，早年明帝微服私訪途徑柳州寵幸了她，回宮后便忘得一干二凈。

沒曾想十八年后明帝故地重游，再一次遇到了柳瀟瀟，還見到了她為自己生的兒子。

如此緣分讓明帝心生感慨，再加上他子嗣單薄，便將柳瀟瀟和洛宸煜接回了宮。為了彌補母子二人，冊封柳瀟瀟為柳妃，同時封洛宸煜為宸王。

待一行人走遠之后，外面當值的幾個小太監小聲議論道。

“柳妃近來圣寵不斷，宸王年少有為，也深得皇上喜愛。”

“可不是嘛，皇上沉迷丹藥之術，而那煉丹圣使便是柳妃引薦給皇上的，難怪獨占恩寵。”

“話說那圣使可真是神秘，從來沒有人看清他長什么樣子……”

那些聲音隨著夜風傳進黑衣圣使的耳朵里，他抬手攏了攏斗篷的前襟，將頭頂的帽子往下拉了幾分，整張臉都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

……

蘇莫離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接到了宮里頭的帖子，說是讓她參加三天后的賞花宴。

她心中很是不解，這百花宴歷來都是君王和臣子各自帶著家眷參加，為的是交流君臣間的感情。

可如今南宮瑾那死太監躺在床上挺尸，皇帝讓她一介女流獨自赴宴，實在奇怪。

來送帖的小太監猜到了她的心思，笑著解釋道：“王妃有所不知，這帖子是好幾日前皇上便擬定好的，當時恰逢九千歲蘇醒，皇上許久未見九千歲，心中頗為掛念，因此第一個寫好了他的帖子誰知沒過幾天，九千歲又昏了過去，可這帖子都寫了，便只能委屈王妃單身赴宴了。”

這么一說，蘇莫離倒覺得還說得通。

再想想她都快被拉著給南宮瑾那死太監一起陪葬了，臨死前能去皇宮溜達一圈，再見一見當今皇上的圣顏，也不枉她重生這一遭。而且，或許還能在途中想辦法逃跑……

這么想著，她便把帖子收了起來，滿心期待。

然而，很快就有人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晚上練功結束之后，她有些好奇地向面具男打聽：“小六，你見過當今皇上嗎？明日我就要去參加百花宴了，不知道……見了皇上該注意些什么？”

平日里她在這千歲府里無拘無束慣了，還真不太懂什么皇室規矩，就怕到時候沖撞了明帝，那死期又要提前了。

面具男的目光落在她那張嬌俏動人的小臉上，眼眸微微沉了沉：“傳聞中皇上風流成性，最喜歡年輕貌美的女子，所以你知道自己該注意什么了嗎？”

這是句實話，自從明帝即位之后，原本每三年一次的選秀便改成了兩年一次，后宮嬪妃數量達到歷史最高。民間有人戲稱，就連每日從皇城邊的河里流出的水都帶著脂粉味。

“所以你這是在夸我……年輕貌美？”蘇莫離腰桿挺得筆直，理了理鬢角的發絲，喜滋滋地問道。